此时的平山左近,汇集了难以计数的大小修士,等待着各宗元神修士从仙屿荣归。
仙屿造化得之不易,然而有所得者在不远的将来也极有可能会成为名震一方的大人物,甚至走出那一步,成为令人仰止的仙士。要知道每一次仙路现世,紧随而来的便是高门大宗中的一翻天翻地覆。所以这不仅是罕见的盛事,更是略窥未来金原格局的良机。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恐慌。
数个时辰之前,高天上那个原本被称为升仙路的空洞,突然间变成了一团黑漆漆的恶云。惨叫声从恶云深处传出,此刻竟是方圆数千里都清晰可辨,这几个时辰里都不曾断绝。
一具一具不完整的尸骨从中跌落,每具尸身尽皆皮肉无存,衣衫骨质却罕有损坏,是以相关人士还是能从中辨别出某些尸骨的身份。直至此刻,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恶云中活着出来。
毫无疑问,这些尸骨正是此次进入仙屿的元神修士们。这些平日里威震一方的元神大修,此刻却一个个相继殒落,而且死状奇惨无比。人们不约而同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有两个身份莫测的修士按捺不住,向那团恶云冲了上去。他们此时异常焦躁,本身的气息便不似先前那般收敛的点滴不漏,巨大的威压散漫开来。有眼力高明者当即看出,这二人俱是仙士。
当先一个仙士驾着金光,直接冲入恶云之内,似是同时便要施展神通,将这团恶云驱开一条通路。然而他神通尚未出手,与恶云相及不过一息之间,便蓦然惨叫一声,如同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向下坠落。
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仙士显然大吃一惊,连忙要伸手去将他抓住。可手刚及身,他便也同样发出一声惨叫。不过此人当机立断,立时将自己的一只手臂震断,而且瞬间与同伴拉开了距离。
在仙金原周遭数百万里内,如果说元神修士是中坚力量,那么仙士就是这片地域的巅峰。只有那些故老名门大宗才会有这个等级的修士坐镇,根本就是寥寥无几。而此时两位仙士出手,竟然不到一息便全部吃了大亏,这一场面更加的匪夷所思了。
由于距离太远,事情发生的又太快,绝大多数人当时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位跌落下来的仙士,此时却开始全身冒出黑气,如同一块炭在半空中烧起来般。他的惨叫声更加真切,也更加瘆人。
这位仙士在半空中不断扭曲,做出种种令人瞠目的运作,直到重重摔落在地,仍旧惨嚎不止。能见者无不张大了嘴巴,他们隐约猜测却又不敢相信,难道这位仙士也要就此毙命?
这个结果显而易见,一道金光挟着剑啸之声贯穿了他的头颅,就此结束了他的痛苦。他的血肉便更加迅速的腐化蒸腾,化为一团黑色恶云,然后飘飘摇摇的回归到天空之上。
于是观望的人群趋于崩溃了,大批修士开始陆续离开。无论那团恶云是什么东西,都已经不重要了。连一位仙士都这般轻易的触之而毙,即是说其中的所有元神修士不会有人能活着回来了。
至于仙罡壁障复原之后,这团恶云是被卷入仙罡还是留在人间空界,那是某些大人物考虑的事。天近黄昏,浩浩荡荡的众修四散奔飞,倒也似流星乱雨。
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山头上,满面阴霾的牛耕田正自冷眼问道:“九银,你煞费苦心的逼老夫出来,就为了让我看着门下的佳子弟尽数死光?”
银钗素衫的九银仙君亭亭而立,美的仍然让人窒息,眼中也流露一丝怜悯道:“金士鸣与金士荣已是金天荡硕果仅存的两柄仙剑了,可惜这二人加在一块也没有金士奇三分胆魄,数千年固步自封,连绝仙墨都认不得。这一次只剩下半柄,金天荡从此没落了。”
“绝仙墨!”牛耕田眼中蓦地现出厉色:“你竟然与绝仙余孽还有勾结,连这等邪物也敢动用?”
九银仙君轻摇臻首道:“倔老牛,你不必对我发脾气,我是何等样人,你大约是清楚的。今天的事,我事先也并不知晓。这只是我闲极无聊之时,下的一步闲棋而已。不过此时想来,这步棋的后效出人意料的好。”
“原来是这样……”牛耕田气得指着她道:“当年那个绝仙教的秘传弟子,是你藏起来的?如今他封死仙门,一并将数百门派的精英门下斩尽杀绝,这是要迫那些人即刻发难,你……你干的好事!”
九银仙君面色如常,只是冷冷道:“你硬要算在我头上,那也没什么,难道我受的冤枉还少了么?不过风王命是怎么死的,你还不知道吧?”
牛耕田昏昧的老眼中如同闪过一道雷电,面容登时僵硬了,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想当年他牛耕田还是威名赫赫的金晴大力神,跺跺脚妖云山就要跟着颤上几颤。但妖族诸仙中最强的却并不是他,而是已故去的风王命。
风王命的真身是一只八翼神虎,生性自然颇为凶残,但是对同为妖族之修却出奇的宽厚。当年自己败在风王命手下,他本应杀了自己的。即使是九银触犯众怒,风王命也一直不同意将她格毙。
可是当九银败入地脉深处,一场风波趋于平静之时,风王命与怀真子却神奇的齐齐丧命于封印之外,这桩千古疑案至今无人能解。难道说……
九银仙君轻哼了一声继续道:“稍长些脑子的人都知道,那时本君已经受了重伤,甚至被打回了原形。凭风王命和怀真老道的本事,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若是后来没擒到绝仙教那小子,这个黑锅本君不知要背到何年何月。”
“我也曾怀疑过,风王命是与怀真子相争而亡。”牛耕田一时怅然:“不过他二人的死状实在太奇怪,根本不像是交过手。单怀真子一个,也绝计无法杀死风王命,我们几个都莫名其妙。今日照你说来,风王命也是中了这绝仙墨毒,那或许解释的通了。”
九银不由恨恨道:“风王命天纵奇才,于金原已是手屈一指。那些小人若不合而谋之,今日仙金原又岂能堕落到如此田地。”
“合而谋之!”牛耕田周身的气息一下子狂躁起来,沉喝道:“你是说东华他们也参与了此事。”
“两族道统悖争,你死我活而已,这一点焉敢轻乎,亏你还是从仙界走出来的。”九银仙君讥笑道:“本君没有那么多功夫与你闲磨,说句痛快话吧。”
牛耕田脸面胀得通红,也有些不悦道:“上界的干涉你想如何应对?”
九银仙君叹了口气道:“仙屿崩毁,逆魔封印中的九道法则都出了大问题,那些人岂有闲情再来管下界?他这次真的走了,做完这件事,我也该走了。”
×一阵阵灭神之音依稀从远处传来,金雨轩等人无不面色深沉,只有周复一人颇为得意。
“周某向来不好大言,说他们一个也回不得金原,自是言出必践,绝非说笑而已。那道绝障莫说是区区一些元神修士,便是金原仙士齐来,也只能望而却步。”
稷山过姓男子忽然道:“这也不足为奇。除非你真打得开幻灭禁门,否则此事绝无可能。”
周复知晓这位稷山真传虽也是元神境界,但真正实力按一个中等仙士来估计也绝不算高,单是屠灭一些元神修士对他确实不算稀奇。要打动他,恐怕还非得幻灭仙经不可。
于是略一沉吟便道:“好,过兄快人快语。如此周某也就不再藏拙了,请诸位看好了。”
他从原地豁然起身,十指猛然叉合时,一股强大的咒力已于双手之中聚焦。不多时,基内一颗漆黑的珠子浮现出来。此珠一现,方圆十数里内都立即笼罩了一股极其邪异的气息。
余外的三大强者望见此珠,都觉这最后的仙土都即将要颠倒翻旋,就此彻底崩碎。不数息间前方处那团狂云乱翳竟一扫而空,其中的光景首次出现在四人面前。
可奇怪的是,那其中仍然是一团模糊。周复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似乎是一个人影。然而稷山过姓男子的知觉却要强过余人太多,他在看到这胧影的一刹,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周复手中的黑珠渐复发出红暗色的光芒,像是一只眼睛在缓缓睁开,如有实质一般的向着那个胧影卷扫过去。那胧影在这红光的压迫之下,开始剧烈的摇摆,竟似不堪承受。
这颗黑珠不知是何等样的异宝,竟然在迅速的改变此地法则,这一点几人都清晰的感觉到了,不由对他方才之言立做重新思量。如果真如他所说,此物可以轻易打开禁门,让他们睹幻灭仙经真容,那等造化可是举世难寻,至于他说的条件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然而就在某人心思活泛之际,稷山过姓男子却突然断喝道:“周道友退后!”
就在他开口的同时,那团胧影忽然凝成了真体,瞬间便闪烁到周复面前,一只手已经捏住了其脖颈。这一下变故不仅仅突然,而且出手之人的速度也是闻所未闻。
“拿他的眼睛炼宝,你该死。”那人提着抽搐的周复恨恨的说了这么一句,手上一发力时,周复的整个身躯都化为了一团血浆,其元神竟然没有半点声响的湮灭其中。
那人杀死周复,随即便转过脸来,向着过姓男子微笑道:“老兄别来无恙。”
过姓男子当然认得出,此人正是先前与他交过手的鬼哥。然而此时他的脸上竟前所未有的现出一阵惊恐之色,因为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元神中那丝法纹似乎骤然受到一股无形巨力的吸引,几乎就要这么脱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