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整个山谷,晒不到太阳的这边只有华兹家现在住的吊脚楼。汤米和青君姐弟两个一大早从半山腰摸到对面山坡,挨家挨户地翻找垃圾。
今天不太幸运,最富裕的集装箱家庭并没有什么能吃的食物扔在外面。他们摸到煤渣垒成的房子外面继续翻找,发现了几根塑料袋装着的鸡骨头和鸡架子,还有没有吃完的烤饼子。青君兴奋极了,将这些东西小心的藏进背上的书包里面。抬起头的时候,她看到楼上的一扇窗户里露出半张脸,一个有着红棕色卷发的女人正看着他们。
不知道她看了多久,是不是介意他们翻找她家的垃圾。青君用胳膊肘撞了撞汤米,又用手指敲打塑料垃圾桶告知汤米。汤米头都没抬,将垃圾袋全都包扎好放回原位,带着青君昂首挺胸的走了。
“有人看着,我们今天就不继续翻找了。”汤米低声说。
他们沿着原路往回走,红色的太阳已经从山那头露出脸,将他们的前路照亮。回头去看,那片房子似乎都被太阳镀上了金光,而他们家黑乎乎的房子躲在阴影中,仿佛他们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青君拉着汤米回家,将房子里的湿衣服、被子都扯下来,又将绳子全部解开。他们爬到山顶上,在几颗瘦弱的树间拉上绳子,将被子、衣服抱上来晾晒。
迈克下楼的时候看见他们,让他们在伊丽莎白起床后,将爸爸妈妈的衣服被子也抱上去晒晒。青君乖乖的点头。
青君和汤米背着书包跑到山坳,加热食物,煮开水喝。生活、倒水、挂锅炉这样的动作都被汤米一力承担,青君让汤米换上简的衣服,用捡来的破衣服给汤米改衣服、裤子。
汤米看着给他钉扣子、改衣服的姐姐,觉得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珍妮在旅馆将他又脏又硬的衣服踩干净,又给他钉扣子。他们曾经每天黏在一起,但是突然有一天,珍妮似乎变了,变得喜欢独来独往,在家中也只喜欢和爸爸、简打交道。直到这个星期,珍妮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珍妮,黏着他,依赖他,他甚至将自己的仅有的食物都拿去给她。
青君让汤米把鸡骨头清洗干净丢进冷水锅中,又将食物放在锅盖上加热。而她则在旁边一边缝补衣服,一边盘算怎么给两个人补充营养。但是想要补充营养,用现在这样的方式捡东西吃,根本不可能成功,而且他们很可能染上疾病。一切都指向一个问题,钱。
青君询问汤米,“集装箱那家是干什么的?”
“他们家在矿上工作。小镇里大部分的人家都有人在煤矿工作,爷爷和瑞德叔叔也是。”汤米不明白珍妮为什么会问这个众人皆知的事情,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
“那鸡骨头家也是在矿上工作的吗?”她想起躲在窗帘后面那半张脸和卷曲的头发。
汤米被珍妮问得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地说,“她家男的和爹地一样每天泡在酒吧打扑克牌。但是,那个女人是个妓女,别人给钱她用,他们家的小孩才能吃上好的。”
青君都听呆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丈夫靠妻子卖身挣钱养活,那一家人都是。
汤米看到青君呆愣的样子,手上的针线都停了下来,赶紧说,“妓女不是什么好工作,真的。你不要羡慕他们。”上次他生日的时候,迈克说是带他单独住酒店享受一下,然后在半路接了一个妓女上车。那两个人关在酒店的房间里面,等爹地出来的时候,那个敞着衣服身体**的女人还让他将最喜欢的故事书送给她。一晚上,他一个人睡在沙发上,冰冰冷冷,而那个女人占据了他的父亲,他就觉得,妓女不是什么好人,即使她们笑得很温柔,也会用温暖干净的手抚摸他的脑袋。
青君听到汤米急切的话语,又看到他眼眶泛红,知道可能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她摸了摸汤米毛茸茸的脑袋,没再讨论这个话题。她摸摸锅盖上的食物,已经很烫了,干净招呼汤米一起洗手吃东西。心里却盘算着,下午得让汤米带着她去收集树枝和防雨布,他们得在山上隔离一个洗澡间,还得在屋子后面挖个厕所。
寂静的山谷里面进来了一辆老福特,那辆车越过向阳的人家直直地开向山谷深处的华兹家。
姐弟两人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从山坳里爬出来,看到简坐在一辆车的后排。青君一溜烟的往山下跑,汤米看着珍妮的背影十分失落,她看到简笑得十分灿烂,估计又要抛弃自己了。
青君和汤米一前一后的往山下走,到的时候,简已经从车里出来,有个胖胖的红鼻子女人正在后备箱往外搬东西。
简向老师介绍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又将斯玛特老师介绍给姐弟两个。斯玛特老师兴奋地告诉珍妮和汤米,他们的姐姐十分优秀,在这次的科学比赛中获得了很好的成绩,估计能挣上一大笔奖金,而这些都可能让她申请一所好的大学。
斯玛特老师并没有就此离开,她有事情要找华兹夫妇。伊丽莎白还在睡觉,简向她说了斯玛特老师的请求之后,她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伊丽莎白下楼之后并没有看到老师,又想往楼上走。简这才说,珍妮和汤米正在院子里招待老师,请她下去。
伊丽莎白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让客人在院子里等着是极为失礼的事情,又问简有没有用茶点招待客人。她小心翼翼从门口走到楼梯上的台阶,才发现斯玛特正站在院子里和她的儿女闲聊。
斯玛特老师打量了伊丽莎白的衣着打扮,没有吭声。想起今天要谈的事情,她十分利落地告诉这个邋遢的学生家长,“简的居民信息如果能变更一下,她能免费或者更便宜的就读本州的大学。这个孩子天赋极高,希望家长能尽快办理此事。”
伊丽莎白对这些手续方面的事情十分陌生,而且,简已经长大了,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内容。她从斯玛特的语气中感受到对她的不尊重,这样可不行,“简的居民信息是她自己的事情,希望老师您不要随意干涉别人的自由。”说完,她直接转身上楼了。
老师被伊丽莎白的态度气的够呛,但是,简是她见过的最棒的孩子,简的父亲迈克是她曾经带过的最有天赋的人,她压下心中的怒火。简不停地向老师道歉,孩子们也说,我们一定会拜托父亲,请老师放心。
老师看着眼前瘦成一具骷髅的女孩子,穿着简的衣服的男孩子,还有自己十分喜爱的学生,只是摇头叹息了几声,然后开车离开了这个阴冷的地方。
不需要弟弟妹妹的帮助,简轻松提起自己的包包,往这个称为家的地方走。进门之后,门的右边堆着一些垃圾,而他们的箱子脱到了直面北风的地方。她想,肯定是下过雨了,带着孩子们将纸箱放回了背风的墙边。纸箱里少了棉褥子和棉被,衣服也在汤米身上和她的行李包中,她拉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三个人很快弄好了客厅,楼上传来伊丽莎白用鞋子敲打地板的声音,他们听懂了,让简将行李袋还回去,那是属于伊丽莎白的。
简将袋子提上去的时候,伊丽莎白正坐在床上吃巧克力,看到女儿上来,她立刻将东西塞到被子里。简看见了,但是当做不知道,将包包放好,利落地转身下楼。
简到厨房翻找了一下,里面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什么吃的。水龙头里没有滴水,天然气也断掉了。她冲到楼上,对伊丽莎白大声说,“妈妈,食物吃完了,水电煤都停了,我们是不是该去买点东西回来?”
伊丽莎白对简说,“我的支票应该到了。一会儿你们陪我到邮寄去拿,好吗?”
外祖母莉莉的嫁妆是位于德州的牧场,其中一半已经被伊丽莎白继承了。这是祖产,如同她继承的各种珠宝一样珍贵,珠宝寄存在银行的保险柜中,而牧场已经被她长租给别人了。这就是每个月能定期收到支票的原因。
青君听了有钱买东西,也决定改变计划和妈妈、姐姐一起上街。他们往山谷外走到一半的时候,迈克的车子开进山谷,靠近他们的时候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没有人想要上去。但是迈克摇开车窗,大声喊着他们,让他们进车。山谷附近的邻居都看着他们,伊丽莎白不想在这些外人面前折了迈克的面子,拉着孩子一声不吭地上车了。
车子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跑的都快,可能是几秒钟,可能是几分钟,它掉头之后立刻就开出山谷进到小镇,一路冲到邮局门口。迈克停下车子,他们几个人镇定的进了邮局。
简拉过伊丽莎白,让她一会儿在银行取钱之后,藏一部分到他们三个孩子身上,这样他们还能买点生活用品。
伊丽莎白支支吾吾,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迈克。
三个孩子看着妈妈。简对妈妈说,“妈妈,你的颜料应该也不够了吧?帆布是不是也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