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第二日天刚过五更,内务府便过来了六位嬷嬷,替她更衣梳妆,足足倒腾了两个时辰,天都大亮,才准备妥当,那九翚四凤冠沉甸甸的,压得素问头都不敢两边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把脖子给拧断,想着要戴上整整一天,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原来富贵压身也不见得全是舒坦的。外边不停的有人来报,将军出府了,将军进宫了,将军到东华门递了大雁和币帛了,将军已经在来永寿宫的路上了……太后一直守在素问身边,听着顾朗离得越来越近,心里也是越来越沉重。
顾朗穿着红棕色的官服,来到了永寿宫,八抬大矫落在永寿宫外,顾朗只身进殿迎接素问。
太后依礼回避,素问只觉得心中有些紧张,顾朗依然似那日宴席般,步伐稳健生风,神情冷峻,他走到素问面前伸出手,素问便将手递了过去,二人起身向殿外走去。
他的手只是虚虚的握着,但素问仍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砺,那是长年操练兵器留下的痕迹。二人走至永寿宫门前,顾朗扶她上了矫,自己则骑上马,天文官在前方引路,一众使臣和送亲童子列于矫子两侧,打方扇圆扇各四把,行至东华门。近南国礼制,宗姬出嫁,应是皇后和太子亲自送行,皇帝将素问的婚事一直按照大宗姬的规格来办,也少不了皇后太子送行,但后位空悬,太子失德禁足,皇帝便让意妃和元彻代为送嫁,朝堂上下更加揣测圣意所向,储君之位怕是真要落在德王头上。
意妃乘着九龙轿,元彻骑马,领在送亲队的最前头,后面跟着十里红妆,声势浩大的向将军府迈近。
素问知道是元彻来送亲,心里感慨命运之无常,让她看着他娶别的女人,又让他亲自送她嫁给别的男人。
到了将军府,先是举行皇帝赏赐的九盏宴会,然后与顾朗行夫妇同食之礼,好在顾朗双亲已不在世,免了侍奉公婆盥洗进膳之礼,一顿折腾下来,已然是天色向晚,素问觉得自己都快立不住了,心里叫苦不迭,好容易才捱到了入洞房的环节,素问在床边坐下来,大大松了口气。
在喝合卺酒之前,顾朗须与她并齐而座,顾朗摊开自己的衣襟一角,压在她的衣襟上,素问太累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见他衣服压了自己的衣服,便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衣襟扯了出来,这一扯不要紧,旁边的礼官喜娘等,全都脸色大变,素问才猛然惊醒,之前嬷嬷跟她反复交待过,入了洞房后,新郎的衣襟一定要压住自己的衣襟,以示新娘将来能居于夫君之下,三从四德,夫唱妇随,自己怎么一糊涂便给忘了。
不过顾朗似乎不介意,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大家也只能当没看到,继续走着流程,
喝完合卺酒,众人退让,留他二人共度春宵。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了,空气里弥漫着“尴尬”二字,这是她第二次见顾朗,甚至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顾朗看也不看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个……你能帮我先把这凤冠取下来吗,这东西太沉了。”素问一心惦记着要把头上这玩意弄掉。
顾朗这才回头看她一眼,素问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冠,道:“我自己看不到……”
顾朗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伸手出来帮她细细解开凤冠,拿下来的时候,也觉得这东西真是沉,亏得她戴着一天,心里倒是有几分同情她。
素问只觉得头上一轻,整个骨头都散架了,现下只想窝进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不过嬷嬷交待了,洞房花烛夜最重要的事还没成呢,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便照着嬷嬷说的,伸手去解顾朗的衣扣。
才解完一颗,突然感知身下一股暖流,心想,糟了,偏偏此时来月事,手瞬间缩了回来。顾朗冷眼看着她,问道:“你又当如何?”
素问道:“那个……我今日身子不大方便……”
顾朗没再说什么,起身道:“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不必早起。”说罢,竟然径直开门走了。
新婚之夜,新郎抛下新娘独守空房,换了别的女子,该是闹着要上吊的屈辱,好在素问来之前便想得通透,知道顾朗不会待见她,何况现在是进了别人的地盘,更要心胸放开阔些,正好累了一日了,不用伺候别人,也是美哉,想到这里,素问心满意足的倒卧在床上,困意有如涛涛江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她吞没,来不及宽衣解带,便陷入了沉稳的睡眠之中。
第二日是被桃红来给叫醒的,素问迷迷糊糊的,问道:“皇奶奶起了?”桃红一愣,明白过来她还当自己在永寿宫呢,道:“夫人,你可是睡糊涂了,我们在将军府呢。”素问翻了个身:“你喊谁夫人呢。”
桃红哭笑不得:“夫人,咱们现在是在将军府,你已经是将军夫人了。”
素问这才清醒过来,对了,自己昨日刚刚成婚了,已经是将军夫人了。
桃红道:“我听外面的人说,将军昨夜去了芳香阁,没在你这里住下,你们昨晚吵架了?”
素问伸了个懒腰:“话都没说两句,能吵什么。这不是意料中的事么,我嫁过来,顾朗不会给我好脸色的。”转而又问:“芳香阁?可是那小妾的地方?”
桃红道:“是呢。将军再不待见咱们,新婚之夜也不该去那娼……去那小妾那里,该让全府的人笑话咱们。”
素问倒是无所谓:“顾朗这些年都未娶正室,想必是对那小妾一往情深呢。若是来第一日就计较,这往后怕是没法过了。”
桃红反倒笑出来:“我倒没想到夫人这么通透。”
素问道:“你能不能别夫人长夫人短,叫的我别扭,还是像在永寿宫一样,叫我姑娘吧。”
桃红不以为然:“您这已出嫁了,怎么还能称姑娘。”
素问扭了扭睡僵的脖子:“人家能新婚之夜抛下正妻去找小妾,我怎么不能出嫁后还唤姑娘,你只管叫就是了。”
桃红故意拉长了声调:“是,姑娘~”
“芍药那丫头呢?”
“她呀,一早听说了昨晚的事,肺都快气炸了,嚷着要去芳香阁找顾将军和小妾算帐呢,我只好支她去帮忙清点嫁妆,免得她真去那边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