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微微叹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又放缓了语速,上前向步随之禀告他刚收到的消息:
“大人,楚将军从那城东小院回府了。”
步随之眼睫一颤,抬眼后眸里是一片骇人冷光,声音阴寒地道:
“他如今倒是知道回府了?怎么就没死在外面的温柔乡里呢。”
他一直放在心上的姑娘,宛如一朵惊世之花,他远远看一眼都怕亵渎了她。
可这个人却冒冒失失地将花摘了下来,却又扔进了泥泞里。
这个人怎么舍得如此对她?
初见时,她纵马挽弓欲射月。
那英气鲜活的样子,深藏于他记忆中,曾一次又一次支撑着他从诡谲地狱里活下来。
再见时,她于夜市骑马而过,随手扔给他一只金簪。
便是这只金簪,让他不至于穷困潦倒而死;便是这只金簪,让他被午夜噩梦惊醒后还能得那一分安心。
后来许多年匆匆而过,他听说她入了军,女子之身征战沙场不让须眉;
他听说她嫁给了楚深,两人恩爱非常,她离了军入了府,成为后宅主母将军夫人;
他听说楚深在外风流非常,还曾为百花楼巧幻花魁一掷千金,她去寻他质问他,反被他借酒力推伤在地……
这几个月里,他几次装作路人,去她进庙上香的路上瞧她,想问一句她如今过得是不是不好。
可看着她一次比一次憔悴落寞的面容,一次比一次消瘦的身姿,他问不出口。
生怕一句话没说好,成了撒在她伤口的盐。
他不知她究竟受了多少苦与折磨,有多少心伤绝望,他只有些恐慌地感觉到——
许多年过去,那个曾经纵马挽弓欲射月的姑娘,仿佛就要这样渐渐消弥在岁月里了。
步随之咬着牙,只觉恨之入骨:
“楚深,你怎么舍得如此对她?!”
他霍然起身,长袍广袖本应该是翩翩公子世无双,可如今却像是一尊煞神。
田七被自家大人不加掩饰的杀意所惊,惊骇中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田七从来都知道,自家大人熟读兵书,善于兵法,还日日勤于练武,绝非只可为文臣。
若是让大人上了战场,北地除楚深外,必然又能多一位战无不胜的战神!
步随之略低头看着田七,再一开口,语气里竟听不出多少情绪,仿佛刚刚的愤怒冷厉之色都是虚幻。
步随之的声音很轻很轻,只道:
“我该做些什么了……”
他不想再当台下看戏的人,他要带她走。
他可以不计后果地砸了戏台,带她离开。
只要……只要她愿意。
步随之解开腰间的长形缂丝荷包,从中取出了一只金簪。
他将金簪握在手中。
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