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大意。”三太太眉眼温和,又急忙叫人去请了大夫,目光又在看向陈氏时,冷了又冷,见着陈氏还坐在地上,不顾身份的撒泼哭闹,还嚷嚷着要见二太太。
此刻吴月跟着自己母亲哭噎起来,只不过她想来蛮横不讲道理,干嚎两嗓子后,就哭不出来了,瞧着周遭的人,都带着隐隐讥笑地盯着她,脸上跟火烧一样。
她扯了扯陈氏的衣裳,低低唤了一声“母亲”。
陈氏粗鄙的声音顿时一停,她瞪着三太太叫嚷道:“你不过是趁我家大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夺了她的管家权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箭,充什么老大,我家大姑奶奶管家的时候,你们这些人谁都不是紧着去巴结她,你们等着,等着她……”
穆辞被善善和穆柔身边的丫鬟连翘扶了起来,她一手虚握着自己的手臂,听着陈氏对三太太的羞辱眼眸微动,这吴家太太恐怕也是个只懂得狗仗人势,没脑子的人。
三太太对陈氏的辱骂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缓缓开口道:“吴家太太今日来我穆府到底所谓何事?我可不记得二嫂与我说过,吴家太太今日回来。”
陈氏辱骂的话戛然而止,她们确实是不请自来。
领着她们进府的家奴,当即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是婢子得了吴家太太的赏钱才带她们进府的,请三太太责罚,婢子这是昏了头,想着吴家太太是二太太的娘家人,从前,从前二太太管家也是如此。”
穆桑神色变了变。
三太太笑笑道:“二嫂管家时,敬你是兄嫂,如今我管家,也敬你是穆府的姻亲。可这规矩却是不能坏的,我不能罚二嫂的娘家人,那便只有你自己领罚,打你十个板子你可服。”
家奴又是连连磕头:“婢子心服,婢子心服。”可心里却是埋怨起了陈氏母女来,若不是她们,自己又怎么会被三太太责罚。
此刻刘妈妈从长廊另一端走来了,陈氏眼尖瞥见,心虚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刘妈妈对着三太太与几个女孩儿行了一礼道:“老太太听着这后花园热闹得很,教老奴来唤三太太与几位小姐一同过去。”又瞥见穆辞脸色病白得透明,歪歪地靠在善善身上,又说,“正好老太太那儿有跌打损伤的药,这大夫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五小姐不如先去正堂上了药,别是留疤了才是。”
顿了顿后,刘妈妈又转身盯了陈氏母女一瞬,“三太太惩罚这家奴是因吴家太太而起,吴家太太不如先在这儿看着她受罚,再去见老太太。”
陈氏心虚得害怕,穆老太太如何厉害她可是受过的,脸色变了变,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们还是先行回去了,改日再来府上叨扰。”
身旁小儿子一听要回去,也没弄清楚现在情形,只凭着自己心意又哭闹起来:“我要吃点心,我要去姨母那里吃点心。”
吴月抓着他,不让他闹,反而还被踢了两脚,他看向穆桑,趾高气昂道:“你去给我拿点心!”
陈氏脸色涨红,又气又急,当时就给了自己小儿子一巴掌,她咬牙道:“你在闹,我便再给你一巴掌。”
吴志学着自己母亲方才模样坐在地上撒泼哭闹起来,还躺在地上直四肢乱动。
刘妈妈神色不变:“方才吴家太太不是觉得我穆府怠慢了你,正好你们看了后,去老太太讨一个公道正好。”
也不知何时,那求饶的丫鬟已经被按在了长凳上,边上站着一个壮实的婆子,手里拿着成人手臂粗的棍子,二话没说就落下。
家奴凄厉的惨叫出声。
陈氏母女吓得一激灵,吴志也惊得不敢在闹。
此刻三太太已经带着几个女孩儿到了正堂。
三太太先跪下道:“是儿媳无能惊扰了母亲。”
穆辞也随之跪下,面上笑意有些牵强虚弱道:“此事是由五娘而起,还请老太太责罚。”
穆老太太摆了摆手:“事情如何,我都知道了,你们都先起来。先去给五小姐上药,别是留疤了。”
善善扶着穆辞坐到一旁绣墩上,小心挽起她的衣袖,虽说没有撞在石阶尖端上,可白皙透亮的手臂上被擦出了三四道道血痕,周边青紫的淤青,教人看了都忍不住皱眉。
便是对她们这些庶女不喜的穆珍见了,都忍不住道了一句:“在我们穆府耍威风,看来从前二嫂管家时,可是没少给她们好处。”
穆辞皱着眉,看着善善先将伤口清洗后,又撒上一层烈酒消毒,她抿了抿嘴角,忍下那一阵持续片刻的刺痛,一层药粉倒上后,正要包扎时,大夫来了。
所幸只是擦伤,并无骨折。
穆柔突然开口道:“大夫还是再好好看看,我瞧着我妹妹也是受了惊吓,不如再把把脉。”
穆辞一手轻轻捧着自己的另一只受伤的手,鸦青色的长睫微微垂下,眼眸落在自己衣裙上花纹上,她轻轻一抬眸与穆柔眼睛对上,眼见着穆柔的眼睛微微一缩后,又是看着她笑着。
穆老太太也是点点头。
穆辞放下手,露出一节手腕。
大夫原本沉静的面色微微变得有些凝重,他沉吟片刻,收回手道:“五小姐这身子应是自小体弱,方才那一摔倒是并无大碍,只是以后得好好将养才行。”
简短的话,里面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穆老太太眼眸一沉,穆珍脸色也跟着微微变了变。
好好将养着,那这若是将养不好,岂不是?
穆柔又笑笑说:“那还请大夫开一副安神的汤药。”
约莫过了两刻钟后,陈氏母女一行几乎是被家奴给拖着进来的,见了血腥的场面,这腿肚子都是发软打颤的。
穆老太太冷眼瞧着她们,目光发寒,沉声道:“你们今日来到底是为着何事?”
陈氏低垂着头,强挤出一个笑意冲着穆老太太道:“回老太太的话,我这是估摸着我家大姑奶奶快要还有两月就要临盆,想来看看。”
穆珍不拿正眼看着她们,手上握着宫扇哼声对着三太太笑道:“这两手空空来看望二嫂,吴家太太倒也是实诚得很。”
穆葭记着陈氏方才辱骂自己母亲的事,跳出来说话道:“姑母要知,这来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可就不是了。”
三太太将穆葭拉过在自己身后,不许她在开口说话。
穆珍又道:“三嫂这是做什么?六娘可是没有说错话的。”话语一顿后,言语中,又含了冰碴一般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管你是谁人的娘家,先向官府告你一个私闯民宅的罪。”
陈氏怕极:“可不敢。”
吴月丝毫没有方才蛮横的气势,如同鹌鹑一样瑟缩在陈氏身旁。
穆桑见了,心里痛快至极。
陈氏避开穆老太太与穆珍锐利的目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偷偷望向门口却始终等不来二太太的身影,心中对着二太太不由升起一丝怨怼,咬咬牙,僵硬地浮起一个讪讪地笑脸道:“我此次前来是为着大姑奶奶的名声来的,我听我当家的说,他在穆府铺子当着掌柜的差事暂时被人替了,连着好几位掌柜都是,我便厚着脸来问问可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想来求个明示。”
她顿了一顿又看了三太太一眼,语意不明道,“谁知这府上如今是换了三太太当家,如今我可是明白了。”
三太太坐在一旁也不说话,盯着陈氏看了半晌,兀自笑了一下。
陈氏还不自知,心里还在尤为得意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微微弓腰的身板又直了起来。
怎么说她家大姑奶奶如今可是怀着二房的嫡子,这三太太一管家,便忙不迭把二太太的人给赶了下去,这做的太不懂事,恐怕连穆老太太也不知道的。
陈氏抬眼打量着穆老太太的神色,但见她冷冷微笑,陈氏没来由一寒。
穆老太太看了三太太一眼。
三太太会意,缓缓开口道:“吴家太太既然要求个明白,我也不能多做隐瞒。如今这各个铺子的账簿都送到了府上,待一一清算个明白,查了个清楚,若是账目都能对的上,那自然是从前是谁管事便是谁,可若对不上,那便只能照着规矩办事了。”
陈氏顿时悚然,差点跌下凳子,这账簿里的错漏她也是知道的,那些从中扣取的银钱,大半部分进了二太太的腰包,剩下的则是他们吴家的家财,她身上金贵的首饰和华美的衣裳,住的,吃的,用的,可都是花了这个钱。
她两唇哆嗦,颤颤巍巍道:“不,不能……”
三太太微笑:“不能?吴家太太这是在说什么?”
穆珍此刻早已瞧出了其中的门道,她这个三嫂平日看着温温吞吞的,可这些个手段倒是不一般。
也不知道穆柔她们要该如何去做,才能破这个困局。
一旁的穆柔眉头紧了紧,盯着陈氏的目光微微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