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普惠寺的前一日,大房二房三房的太太小姐都聚到正堂说话,三太太一面汇报明日去普惠寺是何流程,要留上几日,又要带些什么东西才好,一面又听到说是六小姐踢毽子摔了个屁股墩儿,又哎呀呀轻声叫起,冲着穆老太太无奈笑笑。
二太太身后靠着软垫,眼眸一挑恨不得将自己大起的肚子怼在高氏的脸上,又对着三太太轻轻笑道说:“到底是三弟妹会养孩子,崇哥儿是个会读书又争气的,连着六娘也养得珠圆玉润,这如今年岁小到还好,若是年纪大了,出了门可就不好看了。”
六小姐也不知时不时从小汤药吃多了,身子比其他几个姐姐都容易发胖,前两日病了,看着是清减了些,可也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瞧着是。
两颊鼓囊囊的,像是偷吃了什么东西藏在腮帮子里一样,手上一节一节的又像是洁白的莲藕忍不住想让人咬上一口。
这孩子时,胖些只让长辈觉着可爱逗趣,若是年纪大了还这样,这谁家愿意娶个这样有些不太体面的媳妇儿。
况且晋朝虽不以瘦为美,却常以女子纤细称赞。
二太太还在道:“我不过是说笑而已,三弟妹不会就这样上心了吧?从前原以为六娘这是药吃多了留下的后症,可又听闻大嫂家的五娘也是从小汤药不断,怎的她倒是一点儿也没这后症,这柔柔弱弱的,让谁瞧了都觉着可怜。”
三太太闻言当即面色一顿,片刻温和一笑道:“这药又不都是吃的一样的,便是不同人得了风寒,这大夫在用量上也会有所不同,又何况是人?若是让六娘与五娘一般瘦弱,那简直是在剜我这个做娘的心,我倒是宁愿她胖些,瞧着有福气些。”
她转过头,看了眼外面正闹得高兴穆家,拿起桌上的茶盏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二太太又悠悠道:“三弟妹这是说五娘没福气?”
还不等三太太反应过来,她又自顾自接着话说下去:“我瞧着她倒不是像没福气的人。能有元娘这么一个好姐姐记着,她的福气可大着呢,元娘连母亲给的燕窝,都能分上一半给她。啧啧,可怜我家二娘可就是不得她姐姐喜欢的,但凡有什么东西,可都从来分给她过,这一个是和元娘隔了不知多少身份的庶女,一个又是和元娘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倒是不知道谁亲谁疏了?”
二太太拿起绢帕掩面,一边替自己女儿穆桑抱不平,一边又偷偷打量着穆老太太的神情,语气怅然可怜,又扶着自己额头歪歪地靠在了一边。
这一拐三拐的,三太太可算是看清楚了二太太的企图,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静默不语的高氏,她这个大嫂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又牵扯到元娘穆柔,这又是一出好戏了。
门外屋檐下,穆辞歪坐在栏杆上,瞧着穆柔带着穆家踢毽子,而穆桑又在和穆云置气,要分出个胜负。
身后的善善突然上前悄悄指了指里面。
穆辞眼眸一闭,轻轻笑了一下,又抬眼瞧着穆柔看了一瞬,淡淡道了一句:“你说大姐姐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善善摇头。
而此刻屋子里面,二太太斜眼瞧着高氏一直不肯接自己的话语,心里不免有气闷和着急,她咬咬牙,继续替穆桑委屈道:“都说元娘待自家姐妹是最为和善的,怎的还厚此薄彼呢?”
高氏冷着一张脸,慢条斯理道:“说来说去,二弟妹原来是为了这燕窝。我道还以为元娘做了什么让二娘难过的事情,既是二娘没得燕窝,我回头与元娘说,她二妹妹也想要,可不能单单只给了一人。”
她目光冷冰冰的直视着二太太的眼睛,话语直接明了。
三太太又不紧不慢地顺着高氏的话往下说道:“这燕窝的事,昨日六娘也与我说了,说是母亲留给元娘和六娘补身子用的。”
二太太一急,正想说自己女儿难道就不用补身子的话。
只听三太太又抢在她前头道:“这燕窝原是前次大姑奶奶来府上,特意给母亲带的。二嫂也该是记着,你当时也亲眼见着着的,那时二嫂还在闹胎像不稳,母亲心疼二嫂,可是当天分了一份出来给你补身子用。”
她冲着二太太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的帮着她回忆自己忘记的事情。
“这刘妈妈也是亲眼瞧着的。虽说二娘身子也是健壮,前次还能和二弟妹娘家的人打闹起来,可瞧着二娘也受了伤,母亲可也是给了燕窝安抚。六娘都与我说了,说是她二姐姐已经有了,母亲才只给了她和元娘。”
二太太话语一噎,脸上红红白白,有些难看,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一时委顿。
高氏又冲着穆老太太说:“元娘是个心善的。此前她落水时,五娘也是帮过她,这才有了昨日的事。”
她话语一顿,斜睨着二太太像是对她解释,又像是对穆老太太解释道:“这给燕窝的事确实是元娘考虑不周,她只记着五娘从小身子不好,却是忘了她这下面还有许多个妹妹。这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她竟然也是忘了。”
三太太笑着又做和事佬的模样给高氏和二太太倒了茶,“这都是自家姐妹,难不成就为着这点儿小事就去责怪元娘不成?那她可得叫冤枉了。二嫂那里莫不是这燕窝喝完了?我那库房还有,虽比不上姑奶奶给母亲送的,可也是能补身子的。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来,都和和气气的,莫要生气莫要闹。”
她自己先捧着杯盏自己喝了一口茶,温和的目光多了一丝算计之色,自古都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三太太放下杯盏又兀自道了一句:“正瞧外面铺子里送来的账簿,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正好去问问二嫂,从前是二嫂在当着家,你自是该比我明白的。”
穆老太太皱眉道:“怎么回事儿?”
二太太心中一惊,捧着茶盏的手不由发颤的哆嗦起来,目光游移地看向别处。
三太太语意模糊笑笑道:“是东街的几间铺子瞧着连着换了好几个掌柜,也都是儿媳不认识的,问他们铺子里的事情也都说不清楚,这账簿又做的混乱,倒是白白费了从前大嫂教我算账的本事了。便想着二嫂那里应是留着从前的账簿的,一是问个清楚,二是看看从前这盈利如何。”
这事儿三太太本就是早就发现了的,不过是碍着面子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其中缘由如何,穆老太太是再明白不过的。
她不怒反笑,盯着二太太缓缓问道:“铺子换了掌柜怎么之前没有与我说?”
二太太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在穆老太太面前她更是吓破了胆,手足无措地捧着茶盏几欲要砸在地上,她强扭出个笑容找了个托词道:“是那几家铺子里的掌柜都互相联合起来,贪了好多银钱,儿媳这才把他们都给辞了,另找了妥帖的。”
三太太一皱眉,转而笑道:“可都是妥帖的,儿媳问了旁人才知道那个几个掌柜可都是二嫂的娘家人。”
穆老太太面色陡然便冷,她半眯着眼睛露出锐利之色,目光沉沉难掩失望,当初把中馈从高氏手里拿过来给二太太,也是她心里藏了一些私心,二儿子整日应酬,这二房的积蓄更本就无多少,又知二太太是个好面子还要打肿脸去接济穷亲戚,弄得自己的女儿辛酸不已。
给二太太中馈也是允了她暗中能中饱私囊一些,好将日子过得好些。
可穆老太太万万没想到,二太太竟然胆子大到把自己娘家人安插进了穆家的铺子,那一群吸血虫可不得将铺子掏个干净可是不罢休的。
二太太悚然起立,背后冷汗如下,心中对着三太太大恨不已。
“晚些时候去将二老爷给请来。”穆老太太冲着刘妈妈道。
二太太惊声开口:“母亲!”
这二老爷若是知道了,可不得要与她闹起来。
穆老太太冷冷道:“你若是再开口,我便送你回娘家养胎去。”
二太太身子一软,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她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如纸,好在有丫鬟扶着。
“你将这些个铺子都给我查个干净,我眼里容不得这些不干净的人。”穆老太太道。
三太太起身应下。
这时,高氏却是突然道:“我之前便一直想着教元娘学着看账簿,这教了不少,可也没真正做过,母亲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几个小娘子学着管管家,看看账簿。这大的有主意,便能做就做。这小的不会,便就跟着一起学着如何?”
穆老太太想了想便点点头答应下来,她冷眼看着又闹肚子疼的二太太,偏过头冷声道:“二太太身子不爽,还不把她送回去,好好养胎,未瓜熟蒂落之前,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这时变相将二太太给禁了足。
二太太此刻心乱如麻,半是害怕,半是惊慌,竟然真的肚子痛了起来,她额上冒着冷汗,死死攥着腹前的衣裳。
穆桑有些呆怔地瞧着自己母亲给半拖着的给抬了出去,心底情绪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