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是当年与她阿娘有过婚约的人?
穆辞忍痛想着,她手上已经被穆梁捏出一圈青紫色的淤青,脸色阵阵惨白,还在冒着冷汗。
她打量着蒋姨娘的神情,没有半分畏惧和惊慌,好似只有穆梁一人在任意胡闹一般。
穆辞顿时一颗心又沉了一分,四周寒气侵入身体内。
只听着外面吴妈妈大声冲着里面喊道:“老爷!太太说了,发生这样的大事阖该去荣禧阁将此事论清楚,恐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吴妈妈脸色难看,又有些微紧张,眼底还隐藏着一丝厌恶,对于蒋姨娘与人不染的事,她从内心就已是认定的。
不过是太太要为着穆府名声着想,不然一家子都成了云川江百姓口中的笑谈,日后不仅是府上小姐便是旁支出的都要受牵累。
就在吴妈妈以为没有回应的时候,穆梁一脸寒色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而众人但见一身素色衣裙显现,裙裾如同水中波纹一般起伏,蒋姨娘闲庭漫步一般缓缓走了出来,眉眼如画,萦绕着袅袅仙气,一双眼眸如同秋水冷冷清清的不知看向何处,好似一座捂不热又高在云端的神仙妃子。
蒋姨娘淡淡的目光如同细水扫过众人,不施粉黛却教众人惊叹。
饶是吴妈妈也是怔愣了一会儿,她低下头神色不定地念叨,也不知太太见了蒋姨娘的绝色会是何神情?
善善红着眼眶将摇摇欲坠的穆辞给抱起,对着蒋姨娘哭声道:“是婢子没有护好小姐。”
蒋姨娘缓缓摇头,她收回目光之时在不远处的殷罗身上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又汇聚起几分刺骨的寒意,凝视着殷罗。
殷罗此刻正盯着善善怀里穆辞,脸色惨白,呼吸不匀,还始终强撑着精神的模样,不由微眯起来的眸子。
就在这时他心头一震,察觉到一丝若隐若现的杀意,仿佛层层竖起的伪装一瞬在蒋姨娘面前化为乌有。
他迎上蒋姨娘的目光。
可蒋姨娘却在他对上的那一刻又缓缓移开。
殷罗微凝起眸子,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了荣禧阁,众人皆是不语。
气氛凝重地让人有些喘不起来,如同乌云压顶,风雨俱来。
“老爷可是在谁人耳中听闻了闲言碎语?要知私通和混淆血脉的事情,那可是要死人的大事情。”高氏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把目光从蒋姨娘身上移开,真是美得让人心生嫉妒想要毁灭,难怪云姨娘和朱姨娘会这样忌惮害怕。
穆梁此刻忽然沉默起来,教人一时捉摸不透。
高氏见此冷笑一下,她端起茶盏拨开茶末,转去对蒋姨娘问话:“你是何年开始跟的老爷?”
蒋姨娘道:“晋成十四年正月。”
“跟老爷之前家中是做何营生的?”
“曾是为官,不过家中败落,后跟了老爷。”
“何时怀上的五娘?”
“晋成十四年春三月才知晓有身孕两月余。”
“有身孕之前你与老爷可是日日相伴?”
“是。”
“五娘何时落地?”
“同年秋八月。”
高氏道:“五娘这是不足月便就落地。”
蒋姨娘惜字如金,又好似端着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气势,她淡声道:“若是足月的孩子,五娘怎会如此多病。”
一问一答,高氏环环相扣,却不曾有过一点儿偏私。
她侧过身对穆梁道:“蒋姨娘所说的话,老爷你是最清楚她可有说谎。她怀有身孕之前,是老爷你日日相伴,难不成蒋姨娘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与别人有了苟且,有了五娘?”
旁边被高氏请来的云姨娘与朱姨娘二人正襟危坐。
云姨娘盯着蒋姨娘一如当年没有丝毫变化的容貌,内心阴翳一瞬,但转瞬又在心底淡淡笑了起来,含着几分算计之意。
而边上的朱姨娘目光森森地低垂着头,冷意连连地笑着。
朱姨娘坐在绣墩上,眼见着穆梁似有被说动,顿时脸色难看下来,她咬牙切齿地笑道:“可传到老爷耳里的话,又不可能是捕风捉影,到底是真有了那么几分迹象,才会让人这样污言秽语的四处说闲话。蒋姨娘生产之日,老爷不在兰城,谁又知这五娘到底是不是足月出生?说不准蒋姨娘在跟老爷之前就已经暗结珠胎。那么多年过去了,蒋姨娘容色不减当年,可知当年亦是扰了多少人心底的春水。”
她拿起绢帕掩在自己鼻唇前,看着穆梁面上正要散去的乌云又再次聚拢,幽幽地笑了笑,她拿着一双黑瞳直直地看向蒋姨娘。
云姨娘不咸不淡地开口:“朱姨娘后面这话倒是有些酸味儿。”她拿眼眸看着朱姨娘,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朱姨娘脸色微变,狠狠地暗自瞪了云姨娘一眼,又继续道:
“蒋姨娘是官家小姐出身,礼仪诗书学的该是不少,若不是家道中落阖该是如戏文里写的那样与那门当户对的少年郎为神仙眷侣,又怎么会想着与人为妾?我瞧着与蒋姨娘私通的也不是什么贼人,说不准就是蒋姨娘曾经藕断丝连且道貌岸然的哪家公子。”
“这眼瞧着自己的情妹妹被他人迎做妾室,自然是要急着上前好好一番温言软语的倾诉衷肠,这一来二往……”朱姨娘忽地停住,她敛下眼底的兴奋之色,打着自己嘴巴道,“我只是胡乱猜测,是真是假还得问问蒋姨娘自己。”
蒋姨娘清清冷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胡乱猜测?我还以为朱姨娘说的是自己的事情,才说的这样引人入胜。”
朱姨娘急声道:“你莫要胡说!”
话一出口,蒋姨娘冷冷的笑了起来:“你也知晓莫要胡说。”
高氏掀起眼眸:“既然老爷对五娘身世有疑,何不滴血认亲?一来可以证实五娘身份,二来亦是可以证明蒋姨娘清白。老爷以为如何?”
穆梁沉沉地点头。
他心底的怀疑和愤怒全因蒋姨娘曾经的未婚夫婿而起。蒋姨娘性情孤傲,不屑于做秽乱之事,可就是这样一个孤傲的女子,穆梁既得意拥有了,可有从心底卑微的害怕蒋婵看不起他。
他害怕蒋姨娘为了报复自己用银钱将她从她亲人手里买下,故意和她的未婚夫婿纠扯不清。
朱姨娘在秘密设下这天大的圈套之时,她早就命人偷偷去兰城打探了蒋姨娘的身世和出生。
落败的官家小姐,父母先后病逝在亲戚家中寄人篱下,后来又辗转被卖给穆梁,且又有一个在考取功名的未婚夫婿。
只不过那人在蒋姨娘双亲离世之后,就被自己父母逼着退了亲事,又攀了一门高亲。后又听闻蒋姨娘要委身给人做妾,心中一是放下两人情谊,二是不愿见着这样的美人落入别人之手,三番两次上门。又在穆梁离开兰城后,几次想要登门拜访。
至于是做何?朱姨娘并不知晓,可只要让穆梁心中种下怀疑那便就可以了。
可现在高氏又说要让穆辞与穆梁滴血认亲……
朱姨娘面色不由阴暗了一分,她拿不准穆辞到底是不是穆梁的孩子,若真是她前面费尽心机铺设的一切都要作废。
她眼眸幽幽地泛着寒光,如何将现在偏离的轨迹拉回“正道”,让其按照她的预想走下去?
此刻云姨娘忽然开口:“妾身曾经听闻这滴血认亲的法子是最不可信的,多少人用此想以证清白,可偏偏却害了父子反目,亲人成仇。说是这虽是亲生骨肉也亦有可能不会相融,不是亲生骨肉则也会可能相融。妾身只是觉得这法子恐怕出错,再闹出天大的误会,那可真教蒋姨娘要以死明鉴了。”
穆梁走南闯北多年,也确实听过不少这样的传闻,心中唏嘘不已之时,却没有料到他也会有今日。
高氏皱眉:“那你说该要如何?”
云姨娘微微俯身道:“方才太太都已经向蒋姨娘问话过。如今猜疑不过是这五娘到底是不是不足月落地的。当年替蒋姨娘接生的稳婆恐也是寻不到了,也来不了给蒋姨娘正身。按照妾身的意思,不如就验一验当年蒋姨娘落红的元帕,这是证明女子清白之物,一般是由女子亲自保管。若是放置在温水中,落红之血虽已经结成血块可亦会化开,若是用别的血替代……”
言已至此,大家心中都以明白。
朱姨娘听得云姨娘得面上一喜,喜得是她正愁不知如何将蒋姨娘引入自己的圈套时,云姨娘却神来一笔帮了她。
她敛了敛神色,又故意道:“若是有人故意李代桃僵,将这元帕早早就偷换?”
云姨娘抬眼,掩下眼底一丝古怪的神色道:“如何偷换?用别人的换成自己的?”
高氏道:“穆家的规矩,元帕虽是以证女子清白之物,可落红之血实属不干净之物,放置匣子之外是要贴上在穆家祖宅所求得的封条。老爷不会罔顾了规矩了吧?”
穆梁摇摇头。
高氏又道:“那便去云姨娘所言,验一验元帕便可知晓蒋姨娘是否乃清白之身。老爷以为如何?”
穆梁微微蹙眉,眼睛周围的血丝还在增多,面上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撕裂的疼痛,他紧紧握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他,这是在害怕。
害怕蒋姨娘真的与她那个未婚夫婿有过那炽热缱绻的情迷之时。
高氏看向吴妈妈,吴妈妈会意躬身走了出去。
荣禧阁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现下穆辞被高氏着人看管在耳房,善善抱着穆辞神经有些微紧张得绷紧。
善善安慰穆辞道:“姨娘是清白的,小姐放心……”
可此刻地穆辞放下心,她已经有一些麻木地察觉不到手腕淤青处的疼痛。
她病白的脸色又莫名白上了一分。
她现在在做进行一场豪赌,若是赢了她与蒋姨娘自然无事,可若是输了,她与蒋姨娘是要万劫不复。
一切的可能都在阿萝一人身上了。
幽深微动的眸子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