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
灯火阑珊的云川江在宵禁的钟声响起后,逐渐暗了下来,一切归于平静。
四下寂静之处,却是某个地方在刀光剑影。
“你以为你断了手筋,还能赢得了我?谢氏一族剑法卓绝,拿不起剑的你,你觉得你还能护着谁?”
叶无声手中的长剑并无出鞘,长剑在他手中飞快转动,以着剑势毫不费力的挡着殷罗的攻击。
长剑如同一把轻巧的折扇,在他手上转动,片刻他眼眸一冷,长剑微微出鞘一截,剑柄飞快地击在殷罗的胸口处。
殷罗当即连连后撤几步,才稳住身形,他沉着脸,眼底如月的霜华冰寒,他抬手毫不在意的用着手背将嘴角的血迹抹掉。
他阖动着双唇,神情没有一丝波动道:“赢不赢得了,现在都还未可知,叶大人不必太早下结论。”
他脚下轻点,整个人飞身出去,空无一物的左手手,突然旋转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匕首在要划过叶无声的颈脖时,叶无声猛地往后仰身后退。
而殷罗右手却是不动声色又极快地露出了另外一把匕首,凌厉地划破叶无声胸前的衣裳。
殷罗有些觉得可惜的笑了笑,若是他在快一些,这对匕首早就已经见血了。
他看着叶无声道:“来见叶大人我怎么可能毫无准备。”
叶无声低头看着自己被划破的外衫,刀口整齐,看不到一丝线头,微微惊愕了一瞬,又面无表情道:“所以你是为那个小丫头来的?果然碰了她,你生气了。她是你的软肋。”
殷罗周身冷冽的气息瞬间又沉了一分,他半眯着眸子,眼底沉寂地如同一汪不见波澜的潭水,可细细望去,幽深地让人觉得那么恐怖,好似黑夜荒山中的一间破败的寺庙,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但这不是叶大人碰她的理由。我不管叶大人对她持着什么的心情,我奉劝你一句,别碰她。”
叶无声直言道:“你能阻止我吗?你现在一无所有,你能拿什么来保护她?便是我把她带走,你又能怎么样?你得看清楚你此时此刻的境地。你不是从前的谢小侯爷了。”
语罢,他猛地抽出长剑,往殷罗的方向袭去,剑势凌厉又凶猛。
殷罗轻身跃起,脚尖点在叶无声的剑尖上,一个翻身跃下,又迎来叶无声下一招攻势。
匕首横在殷罗面前,挡住了叶无声落下的长剑。
叶无声稍稍用力,便将殷罗右手里的匕首给弹飞出去了,他沉声道:“这便是你所谓的保护?”
他对于殷罗宣之于口的保护,好似充满了不屑和轻蔑,像是在看一个还未长大,扔在随意胡闹的孩子一样。
殷罗的右手一阵尖锐的疼痛,匕首飞出去后,整只手像是僵硬住了,半晌缓不过来。
他低垂着头,好似一个败者。
就在此刻,一道亮白的剑光掠过殷罗的脸,一把柔软的冷剑从殷罗腰间抽了出来。
冷剑如同灵蛇一样身形灵敏却又不失危险,冷剑缠住叶无声的长剑,殷罗轻微转动一下手腕,冷剑便如同灵蛇一样攀延而上,在叶无声手上落下几道血痕。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叶无声的剑,也一点一点的落在了地上,便是这样叶无声也没有松开自己握着长剑的手。
殷罗收回自己的冷剑,眼眸微凝道:“我说过我是有备而来。叶大人不信我对她的保护,那你所谓的保护又是什么?隐忍又或是克制?”
他看着叶无声身子僵直不动,他声音微沉一分道:“忘了告诉叶大人,我为剑上放了一点儿东西,你放心它并未有毒,只是会让叶大人身子暂时麻痹动不了而已。”
殷罗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的冷剑,他看着剑上沾上了叶无声的鲜血,有些不喜,这是穆辞送给他的礼物,应该干干净净的才是,他拿出一块绢帕,一点一点的将剑上的血擦拭干净。
“我八岁才入盛京城,对叶大人当年在新婚之日,手刃迎娶一事也有所而闻。人人都道,叶大人杀伐果决。可她不是因牵扯素娥夫人失踪一事,又被漠北使臣指认是素娥夫人亲信,才被你亲手处决的吗?”
“怎么叶大人到如今觉得后悔了?想要再别人身上找到她的影子?冷静理智的叶大人也会为情所困做出这样令人不耻的事?”
叶无声虽然身子僵直,可也并不是完全动弹不得,听着殷罗提起旧事,他波澜不惊的内心,竟然多了一丝异动,手上的鲜血汇聚为一起流下。
他道:“你出身不凡,生来便比别人多一窍,她一个商户人家的庶女出现在黑市里,难道你就没有生出过疑惑?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保护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与你曾经虽然同为圣上手里的刀,世家忌惮,即便未来有一日朝不保夕,我也不会让她生出一丝我不喜欢她的想法,更不会轻易去怀疑她,我要保护的始终是她这个人罢了。她对我不离不弃,我为何要去为着所谓的真相,去伤了彼此……叶大人当年做不到的事,你到现在又怎么与我说‘保护’二字?”殷罗扔了脏了的绢帕道。
叶无声沉默无言,只觉得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人血淋淋的揭开。
怀疑?
他曾经对有过怀疑吗?
素娥夫人失踪,他奉命追捕,却是遇上了突然出现的散离,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因为散离身世成谜,他将她带回了盛京城见晋成帝,可这一路上便是无休止的追杀和逃亡,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前往盛京城。
便是两个应该敌对的两个人却生了情,逃到衢濮州妙莲寺时,千江大师对他说过,不必多想散离的来历,应缘而生而已。
他对散离动了情,两人终于回了盛京城,可之后散离便成了众矢之的。
本就纠缠不休的三公主萧湄视她为眼中钉,世家更是将她当做自己的软肋,多次算计。
看到散离一次受伤,虽然逢凶化吉,可他怕了。
更是当他看着散离认识了一个江湖浪子纪寒后,纪寒时常在自己不能及时保护散离时来保护她,没有理由的保护,让他对纪寒这个人生疑。
可在他的心里更是嫉妒,为什么不是自己。
之后,他追查到纪寒是漠北安插在晋朝的细作后,他开始怀疑他接近散离的目的。
而那时世家对散离的杀心越来越重,他莫名克制起自己对散离的感情,在外人面前他没有对散离存在丝毫偏袒,而背后散离露出来的马脚,他又悄无声息的填补。
直到他向散离坦露纪寒身份,追问纪寒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时,两人之间出现了裂痕。
其实不管散离说了什么,便是她说是漠北细作,他也能接受,他会留住她的性命,将她藏起来。
为了不让散离牵扯进漠北与晋朝的争端中,他把散离关了起来。
盛京城开始传言素娥夫人当年带走了盛京世家的秘密,而这些秘密被人带着进入盛京了。
所有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叶无声不想让人发现散离与漠北不知为何的关连。
便是开始流传的他要娶三公主萧湄的事也还未来得及听闻。
在他听闻想向散离否认时,她被纪寒带走了。
他确定,纪寒带走散离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情谊,而是为了所谓隐藏在散离背后的秘密。
他追上后,却是迎来了另一波人对散离的追杀,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纪寒为了救散离死了。
散离被他带回盛京城,他第一次坦露心声,说自己会娶她。
娶她,便是叶无声这辈子说的最大的承诺与爱意。
可大婚当日,叶无声被召入皇城,漠北使臣亲自指认散离是素娥夫人身边的亲信,当年莫名的刺杀晋成帝一事以及素娥夫人的下落问她便知晓一切。
要么他亲自带人去将散离拿了去十三府,要么便是世家中的霍家出面。
那只能是他,在十三府,他还有把握将散离安然无恙的带出来,可落到霍家手里,那便真的是死路一条。
迎亲当日,他带着十三府的人,亲自拿下了散离。
散离说:“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叶无声无力反驳,可之后却是散离中毒死在了他的怀里,是他害死了散离……
殷罗知晓一些当年事情的真相,便是那个女子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可叶无声却在此中无形做了推手:“叶大人至今未娶,是不忘那人。既然情深至此,又为何要在别人的身上照她的身影?你让本就对你有怨的她,在九泉之下如何想你?这只会让人觉得恶心至极。”
在这里杀了叶无声是不可能的事,叶无声到底还是十三府的首领,他若死了,只会给穆辞和他引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只能劝退。
“我在叶大人身边行事多年,你对散离姑娘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更是又在查世家当时的动向。说来,我还真记起一件事,当年三公主对你情根深种,可惠昭仪却向圣上提及要她下嫁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