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穆辞用着自己的额头抵着殷罗的胸口,发红的眼眶又开始有些酸涩的想要落泪,那种以为自己被人抛下的恐怖,荒芜的像是野草在她心里滋长把她吞噬掩埋掉。
殷罗低头看着穆辞黑黑的发顶,一时哑然有些说不出话来,穆辞这个样子像是要撞到他心里一样,他愣了愣,才缓缓抬起手落在她的发顶。
“谁说我不回来了?”
穆辞抿了抿嘴角,一把推开殷罗,抬起头红着眼睛瞪着殷罗,吼道:“你就是不回来了!”
殷罗本来看着穆辞红着的眼睛,心里莫名抽痛了一下,可又听着穆辞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模样,又有些想笑:“那你这样说,我该是走,还是留呢?”
他看了一眼四周滚落的蜜饯果子,又勾着嘴角道:“看来是真生气了。可是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这样没点骨气,让别人欺负算计你,还犹犹豫豫地一点儿也不像当年我认识的阿辞。”
说着,他又伸出两个手指打了穆辞的额头一下。
穆辞吃痛一下,她捂着自己的额头,眼角还挂着泪珠,愣愣地看着殷罗轻笑的样子,眉眼间冷冽的戾气都在此刻化开。
脸上一阵发热,她鼓起脸颊,抬起握成拳头的手给了殷罗一下,道:“你打我?”
“把你打醒。让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去做什么,。你看之前那副鬼样子,是想给谁看笑话?”殷罗眼眸微微上扬看着穆辞。
“还有你入兰学的事,你也没有与我讲。不过既然你入了兰学,也该是要夸奖夸奖你的。”殷罗扶着下颌道。
穆辞心中点点阴霾也被冲散,眼眶里的泪水也不见了,她目光紧紧看着殷罗:“你许我一个承诺怎么样?既然是要夸奖,只是口头夸奖也太没意思了。”
殷罗挑眉,清润如月华的容色多了丝丝邪气:“承诺?要我娶你的承诺?你倒是什么亏都不能吃。”
穆辞摇头:“这个承诺我还没有想好,你答应我就好。”
殷罗从穆辞床榻上将她挂着那个绣着雪猫的香囊取了下来,他摸着下面系着的小小的玉坠,放在穆辞手心道:“这个玉坠是我阿娘给我百天之礼,拿着它,无论什么我都会做到。”
穆辞握紧玉坠:“说到做到。”
殷罗又伸手要打穆辞额头一下,见她不躲,却是在离她额头两三分距离那里停了下来,虚虚地打了一下,含笑的面容忽然一顿,那日腹部受的伤,有些撕裂的疼痛。
他一手搭在穆辞肩上,道:“为了你,我这伤口可又是开始疼了。都这个时候了,穆五小姐就不能管管我的饭吗?”
穆辞眉心一蹙,有些紧张殷罗的伤口。
她对十三府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知道十三府的存在是当今陛下掣肘盛京世家权利过大的一把刀。
殷罗是盛京世家之首的谢家子嗣,若他真是谢家的血脉,或许就不用承担这些,也根本不用去十三府受这些磨难。
可若是这样,她就不会认识殷罗,她们会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晚食两人用完后,殷罗就离开了知微园。
穆辞坐在窗户边上,看着窗外的梨树有些已经开了五瓣白色的花瓣。
善善走了进来,给穆辞送上一碗炖的稀烂的燕窝,刚刚放下,就听穆辞对她说:“他说,他将我说给了他的长辈听。”
善善一愣,眨巴了下自己的眼睛,她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哪里奇怪。
穆辞又道:“善善,如果我与你说,我想嫁给他,你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善善沉思了片刻,她觉得如果谢小侯爷以后不会娶她家小姐,才不可思议。
她就说她看着两个人有些问题,她家还非说不是。
“我不想骗他,可我还是骗了他。”
所以穆辞向殷罗索要了一个承诺。
穆辞端着燕窝喝了几口后,又看着善善问:“你都打听清楚了?说是什么时候送走?”
善善道:“大小姐那边给的话是说,等夜深了就送出去。是老爷的主意。”
她顿了片刻,忍不住问,“当初朱姨娘就是死在那个庄子上的,四小姐去了哪里会不会。”
话并未说完。
但穆辞懂的善善未说的深意,她不动声色地静静道:“谁又说得准呢?”
善善哑然。
四小姐到了庄子上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但这也是她罪有应得的。
“我倒是还想能够送一送她,这次一别恐怖是再也不能相见。四姐姐一定很不甘心,就这样输了。”穆辞搁下汤碗道,“你说我该不该去见见她?”
穆怜并未被送回到盈院,而是被吴妈妈另外寻了一个偏僻的空屋子关了起来,屋子内皆是层层灰尘,还结有蜘蛛网。
屋子并不向阳,白日也是昏暗得像晚上一样,等到了夜色落下,屋子内只点了一盏烛灯,昏暗得并不能看清什么。
晚食过了许久,外面看守的人才送进一碗水和极为简单的吃食,一个白馒头,一碟青菜以及一碟炒肉,倒是给足了她这个四小姐的面子。
要知道当初朱姨娘可是直接饿了一夜就送去庄子上的。
穆怜嫌恶四周的环境,对着周遭积满灰尘的桌凳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她看着家奴终于送来饭食,她看着桌子上的吃食,怒骂道:“我便是被父亲送去庄子上,也轮不到你们这群刁奴来欺辱我,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家奴看了穆怜一眼,有些嘲讽,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四小姐还不知道收敛求饶。
反正吴妈妈吩咐了,不管这四小姐说了什么,自己都当什么都没听见就是。
穆怜见家奴不理她,神情又是一狠,她看着桌上的东西全部都砸在地上。
没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两手撑在桌子上,干净美丽的衣裳被灰尘弄脏。穆怜的手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了。
她看着关着自己的这个屋子,脏得就像是个乞丐窝,蜘蛛丝在房梁下挂着。
她日后,日后去了庄子上,住的地方或许连这个屋子都不如,每日都是这些令人难以下咽的吃食,还要被人作践的欺负。
她还会一辈子都回不来,都留在那个庄子上……
她阿娘就那样死在哪里,也不知葬在哪里。
穆怜眼睛变得赤红,呼吸急促,她猛地转身去拍打房门,丝毫没有方才阴狠肆意的模样。
她害怕,害怕再也过不上从前的日子。
更怕她和她姨娘一样死在那里!
她砰砰地拍打房门。
尖声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父亲,让我去见父亲……你们开门,你们这群刁奴开门!银环,银环……父亲,四娘知道错了,四娘知道错了……”
“父亲,四娘求你了,求你不要把四娘送到庄子上去,四娘求了,四娘愿意在家思过…父亲!”
声声哭泣,却无人回应。
穆怜用着自己的指甲抓着房门,内心此刻的恐惧化作无形的怨恨,又是奋力一拍房门。
一声尖叫,凄厉地无人回应。
片刻后,穆怜呜咽地哭了起来。
“四姐姐。”
淡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穆怜哭声一顿,有些迟疑道:“五娘?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穆辞站在房门外,看着夜色上挂着的一轮明月,轻轻笑道:“四姐姐真是了解五娘。四姐姐有今日这个地步,我怎么不能来送送四姐姐一程。”
穆怜赤红着眼睛,用力敲打着房门,想要破门而出,去撕打穆辞,她尖声骂着:“我就知道,你也是个心思恶毒的人!你惯会做样子给别人看,你这个毒辣的女人!是你害了我!是你,穆辞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
穆辞对穆怜的辱骂,充耳不闻,反而轻声笑道:“四姐姐说的是你自己吗?家中只有四姐姐一人喜欢装柔弱惹父亲怜爱,你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也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穆怜怎会听:“你不过是记着当初我与我阿娘差点害得你和蒋姨娘万劫不复。我真是后悔当初没能将你们母女害死!不然,不然……”
“不然朱姨娘也不会死?”穆辞凉凉一笑,病白的脸色映着月华的光芒。
“到现在了四姐姐还不知自己为什么输了?当初你差点害得我被三姐姐失手害死,而后又构陷我和我阿娘,你几次三番的算计,都是你自己的自作聪明。朱姨娘的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一心想要除掉我,要知道我的去留生死不是能由你一人做决定的。可是你永远自顾着眼前的私利,想要毁掉我们,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穆辞转过身,一手轻轻搭在房门上,隐约能看见房门另一边的穆怜,她道:“四姐姐,这个道理你或许永远都不会懂。今日五娘送四姐姐一程,只当是全了咱们这姐妹轻情意。可你若盼着还有下次再见定要复仇,那五娘只好想办法断了这姐妹情意。让你我再无相见之可能……五娘,说到做到!”
第二日,天都没亮,穆怜便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送出了云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