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又吵又闹,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考虑事情,季惟不耐烦的从窗子里探出头,“老倔头,打个电话给联防队,再让贺社长出面,叫县里和公社一块儿过来查账。”
按照最初的打算,起码得让周玉珍薅够坐十几二十年牢的公款再举报,但是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满脑子都是庄呈昀,哪还有心思兼顾其他,打发了先再说吧。
这又是联防队又是查账的,任凭是个傻子也听出其中的不对劲,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怪异且探究的眼神看着周玉珍。
虽然有不少社员都是加工厂的正式工,可是管钱就只有她一个!
社员们私底下也早就有说法,说是周玉珍的手脚不干净,好些人都亲眼看到的。
周玉珍让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不过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现在还怀着“郭家”的娃,她又多了些底气,“都盯着我干啥,我脸上有花还是咋地,去去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郭小麦姓郭,那啥加工厂分管点的自然也姓郭,都是自个儿家的东西,她拿多少都不犯法!
联防队刚来的时候,周玉珍还是这么以为的!
她昂着头挺着胸脯,视死如归的模样看起来正义极了!
“咱们农村可是讲事实婚姻的,我跟郭大米虽说离了婚,可在一块儿过日子那是大伙儿都看到的,我就是郭家的儿媳妇,你们要是不承认,也就是说那么些没扯证的两口子都不作数,在我们这儿十户有九户都得散!”为了让这套说辞听起来更有说服力,她还专门上县里管扯证的地方打听过,人单位里的工作同志都说了,只要两口子还在一块儿生活,那就表示婚姻关系还没破裂,还建议她有时间再领着爱人重新去扯个证嘞!
“你利用工作之便挪用公款、谋取私利,这跟你是不是郭家媳妇有啥关系?”刘队长早从老倔头那听说这娘们儿的不地道,语气中满满都是对她作风混乱的鄙夷,本来直接押着去分管点调查就行,他硬是解气似的当众给她上了副手铐!
一时间整个公社都轰动了!
虽然平日里社员们也有闹矛盾的时候,但一般也就是吵吵几嘴,实在不行干一仗也就过去了,这么大的阵仗也就前些年红色运动闹得厉害的时候才出现过!
一窝蜂的,所有人都挤着上分管点看热闹!
老倔头领着公社干部拿着周玉珍经手过的登记簿和账簿站在门口,挨个儿跟社员们对照近段时间他们所取的物料、上交的半成品皮具以及到手的工钱。
要说周玉珍也是个聪明的,打小没念过书,却能够在跟杨冬梅一块儿上班的那段时间里偷偷跟她学习记账,并且做到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大问题。
这活看似轻巧,无非就是进出数目的登记,再盘点盘点物料和半成品数量,对于任何一个哪怕只是上过小学的人来说都轻而易举,然而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来说,无异于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周玉珍刚开始死活不肯承认,等到有问题的账目被一一圈出,她才心虚的支吾起来,“我,我已经说过了我是郭家的儿媳妇,顶的是我们家大米的工作指标,上自个儿家厂子里拿点钱花花咋地了,又不是偷别人的抢别人的!”
“你这还就是偷别人的了!小麦早就跟你说过这厂子不姓郭,人四个厂长你不都见过嘛,咋还能干下这么糊涂的事儿呢!做假账、挪用公款,你咋对得起好心好意喊你来上班的小麦!你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这不是把小麦拖下水让她一块儿给人戳脊梁骨嘛!”老倔头叹息着摇了摇头。
可惜了,要是能再坚持坚持,周玉珍这号子妥妥的得蹲到人老珠黄啊,现在里外里加起来也才千把块钱,最多进去教育几年就出来了,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周玉珍仍不死心,一个劲嚷嚷着郭小麦是故意陷害她,嚷嚷着郭大米偷走了那些钱,钱到底有没有人偷走谁也没亲眼看到,但营业执照上可是白字黑字的写着负责人是贺耀东,即便大部分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猫腻,那也没办法。
如果郭家真的想救她,就凭郭小麦跟贺耀东的关系,那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摆明了就是等这个机会收拾她来的嘛!
“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听说周玉珍已经叫联防队带去了县城,季惟心里到底还是松快了些。
这些日子他们家可真是叫这周玉珍给闹得乌烟瘴气!
只是一想到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庄呈昀,她又忍不住心烦意乱起来。
庄呈昀不让他们跟着他,她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县城,只能拜托刘队长找俩人暗中盯着些,然而根据刚才刘队长回的话,到现在庄呈昀都没出过门,回到小院后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家伙其实性格拧巴的很,她是真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
“我看要不还是去香江吧,我陪阿昀一块儿去。”沉思良久,她跟老倔头商量道:“既然汪老先生一直都跟阿昀的母亲保持联系,他肯定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啥,我们就去找他问个明白,哪怕真的无缘再做母子,那也认了。”
老倔头的态度倒是比之前更中立了些,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是连看她肚子好几眼,”你现在这情况你以为自己还能东奔西跑?预产期过了还没动静可不表示你就能再延长个十天半个月,随时准备生产懂吗?难不成你想生在飞机上?“
“我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么多,先去了再说吧,反正我一定会带着你,万一有啥突发、情况不是还有你在嘛,您老人家出马一个顶俩。”
“少给我带高帽,我可不想到时候阿昀再怪罪我,他已经说过尽快安排你住院待产,我跟县医院那边也联系好了,眼下就算是天塌下来,你也得老老实实给我去医院把娃生了再说,说不定俩孩子一落地事情就有转机了呢?万一曹小姐想见见自己的亲孙子肯露面了也不一定。”
肯露面那就怪了,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亲儿子都不要了还能惦记着别的女人肚子出来的亲孙子?
老倔头说的,季惟压根没往心里去。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没休息好一直操心的缘故,这会儿她已经明显感到有些不太对劲,腹部有种莫名的轻松感,上厕所的频率也比平时有所增加,从早上到现在她已经去了十来趟了……
见她沉默,老倔头误以为她是听进去了,”行了,你也先别多想了,阿昀既然说了他想自己一个人呆会儿那就让他一个人呆会儿,你收拾收拾东西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吧,这样万一有啥事大家也能彼此有个照应。“
这点倒是说到季惟的心坎上了。
她正愁不知道该找啥借口去县城,哪怕眼下不能陪着庄呈昀,离他近一些也是好的。
需要的日用品反正小院里也有,她干脆就啥也没带,只收拾两身对换的衣裳和一些营养品便准备动身。
闺女说生就生,陈翠莲哪放心得下,愣是七七八八给她收拾了一大堆,亲自送她进了病房才放心。
就算成了家,闺女在她心里也永远都是个孩子,尤其是生娃这么大的事,她当然得跟着一块儿去照顾,有些过来人的经验不手把手的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