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去了三天,原先生活在鸿隐城的凡人再也不敢回到城里,只有胆子大些的健壮青年在帮忙清理城池,搬运城墙和房屋垮塌的石块。
城墙的石块很大,用圆木垫在石块底下,要五六十个壮汉配合才能推的动。
正午时,又有些年青的妇人回到城里捡取些可以用的家居物件,看着残破的城池,满脸悲切之色,眼浅的哭泣出声。
城中凡人没有一个伤亡,却有上百万士兵为了捍卫这座城池而战死。
城池正中,是一座能容纳数百万将士的内城。
内城周边有一面五丈高,三丈厚的圆形内墙。八个内城门,按八卦方位建立。
内城为天鸿派卫道殿训练士兵,驻扎士兵之用,鸿隐城的凡人将其称为仙卒城。
内城城墙与鸿隐城外城城墙相比显得矮了些,也薄了些。
内城聚集着剩下来的百十万将士,几乎人人带伤。但他们还是站得像杆标枪,笔直。
这一战,卫道殿二百万士兵战死,一百一十五万重伤致残。
血战一日,卫道殿士兵损失半数以上,天鸿派自开派以来,还来从未有过这么大损失。
曹怀兴,金怀朴,夏明晶三人站在前头,负责主持今日的公祭,他们的心情异常沉重。
楚妙雄,常勇,赫连劲夫站在稍后一排,神情悲愤,虎目含泪。
在众人的前方是佛陀寺僧人,他们低首念经,超度亡灵。
梵音在整个内城回荡,似安抚,似劝慰,慈悲安祥。
祥和的梵音即在超度亡魂,也在安抚活着的人心。
今日这种场合,楚怀韬原本是应该要到场的,无奈他修为尽毁,伤势太重,不能前来。
曹怀兴代替了楚怀韬,迈开沉重的步伐,双手捧着一束“安魂花”。
怀着对死者的无限敬意,将黄白色的安魂花仔细的梳理一番,郑重的轻放在祭坛的供桌上,念道:“你们是最勇敢的将士,活着的人以你们为荣,天鸿派永远铭记你们,都安息吧!”
战马低嘶,雄鹰哀鸣,像是在慰藉死去的战友的亡魂。
天鸿峰前山腰有一道长而缓的斜坡,名为卫道坡。山坡上长满了与脚踝齐高的绿草,像极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绿色地毯。
这里是天鸿派御外敌,为亡者做道场的地方。
卫道坡上,以魏怀持,慈恩,匡子恒,松真子,游方道人为首,率全派门人肃然而立。
他们在为卫道而亡的弟子安度亡魂。此次大战,万年不遇,天鸿派,佛陀寺,仙剑门,鹿鹤门,玄道门虽未伤筋动骨,却也有千余名弟子丧命敌手。
慈恩手上往生极乐珠轮转,口中默念经文。
匡子恒等人一脸哀伤之色,心中为丧命的弟子而惋惜。
天鸿派所有弟子结成一个极大的太极八卦之形,人人左手单掌竖起,拇指内扣,右手或拿拂尘,或拿清铃,口诵道文,招抚亡魂。
魏怀持左手持招魂铃,右手持安魄拂尘,嘴口微涨,轻唱道经。
道家轻唱之声久远绵长,似不需换气,一字一字,字头接字尾,从无间断。
轻唱之声,招魂引魄,洗涤人心。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轻唱之声渐止,魏怀持作了个收铃回拂之势,卫道坡悄然无声。
一阵寂静过后,魏怀持叹息道:“天灵帮,寂灭门,为一己之私,造此杀孽,当真可恶。正邪之战,反反复复数十万载,无休无止,好在天下正气长存,一直未被邪魔所趁,无数生灵才得以正常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说着看向慈恩,匡子恒,松真子,游方道人,续道:“此次邪魔来侵,天鸿弟子无畏英勇,世间同道大义相助,门下杰才英年丧命,今日在此做法,抚慰亡魂,告祭英灵,佑正道,保苍生!”
言毕,左手安魂铃轻摇三声,铃声清脆,悠悠传远,听之心安神怡。
魏怀持鞠了个躬,数千人跟着一齐合十弯腰,安魄拂连甩三下。
魏怀持缓缓直起身子,天道神袍闪起淡淡青光,一股冲和威严之气势随之散发。
铃声消寂,慈恩合十道:“身为寄宿主,修善来生缘。慈悲怜众生,往登极乐天。同道皆同心,降妖岂等闲。若为众生故,甘入烊铜渊。”
往生极乐珠一轮轮转动,慈恩身上的八宝金缕袈裟金光微闪,观之更显庄严慈祥。
直至日悬中天,道场法事才告结束。
天鸿神殿,诸人落座饮茶。天鸿派又拿出最好的“天尖黑叶茶”来招待众人。
泡这黑叶茶需要水温很高,没煮沸的水不能泡出其中真味,用水又以天鸿峰后山腰仙潭池中之水为佳。
神殿上无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呼”水声。
松真子将茶碗端自胸口,深吸一口气,言道:“好香好纯的茶,三日前我们在此饮茶待敌,今日我却很想喝萧老弟的喜酒了。”
游方道人道:“对!对!对!还是酒好喝,尤其是萧老弟的喜酒,那就更加好喝。”
诸人一阵哈哈大笑。
萧无空俊脸滚烫,低头不语,偷偷瞟了冷怀云一眼,却发现冷怀云也在看他,清丽的脸上嫣红一片。
秦怀盈笑道:“是啊!掌门师兄,给选个日子吧!他们等了几百年,何不趁着同道好友都在,办场喜事,冲冲喜!”
慈恩手捋白须,笑道:“不错!不错!魏真人,我等修行之人,不必在乎那些世俗之礼,我看也不用定亲,择吉日了。”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选个日子,我们也想喝喝天鸿派闻名天下的素酒呢。”
萧无空,冷怀云心下大喜,低头不敢看向诸人。
魏怀持哈哈笑道:“其实我的心情,和慈恩大师及诸位掌门一样,今天初八,嗯!过七天后的日子就很好,宜嫁娶,我们就选在本月十五如何?”
匡子恒笑道:“好,就十五,喝完喜酒,我们再回山,在你天鸿派多呆几日,你们可不许嫌弃我们这些吃客!哈哈......”
魏怀持笑道:“子恒道兄说笑了,你们都是高朋雅士,请还来不及,那里敢怠慢诸位道友,没个一年半载,谁也不许走。”
诸人又是一阵大笑,闵怀言等天鸿派长老也是相继言道:“喝完萧师弟喜酒,谁也不能走,就在这天鸿山作客。”
诸人一番说笑,大胜之余逢喜事,自然心下甚喜。
一只雪白的飞鹰在诸人说笑中飞入殿来。直飞至魏怀持身前,低首伸出鹤爪。
诸人知晓这是鸿隐城向天鸿山传信的飞鹰。魏怀持在鹰腿上的小竹筒里取出一张锦书,看后双眉微蹙,道:“神龙帮,玄冰谷来人了。”
钱怀有白眼一翻,道:“这时候来干什么?看看天鸿派有没有被邪魔所占?然后好趁火打劫?”
诸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均对神龙帮,玄冰谷没来相助而心中怼怒。
魏怀持沉默半响,慢慢笑道:“来的还是神龙帮,玄冰谷的掌门继承大弟子,吴飞忠,韩冰精。”转首向两位弟子说道:“妙智、妙冲,你们前去迎接,不可怠慢,不可失了礼数。”
钱怀有哼了声,道:“掌门师兄就是好脾气,他们不顾正道之约,失信于人,还去接什么接。”
魏怀持微笑道:“钱师弟不要动无名心火,来者为客,他们不来是他们的事,我们要是失了礼数,那就是我们没有度人之量。”
钱怀有不再多说,诸人颔首不语。
魏怀持笑道:“先不管神龙帮,玄冰谷所来何事,我们只管办喜事,妙庆、妙语、妙典、妙佳、妙琰,你们带些人,下山采办喜庆用物,不知采办什么,就多去打听,我派毕竟没有办过此事,你们要尽心尽力办好。”
天鸿派身为名门大派,传承数十万载,各种器物法宝自是珍藏甚丰,但婚庆喜典还是头一次办,不能太过简陋寒掺,这才叫五名弟子下山采办,还特意嘱咐一番。
五人含笑出殿,曾妙佳,谢妙琰是冷怀云的亲传弟子,心中更是欢喜。
待他们走后,钱怀有哼了一声,道:“神龙帮做事总是包藏祸心,二千年前,趁妖魔作乱,暗使诡计让刘掌门上当,使得天鸿派元气大伤,抢了我们正道第一的名头,不知这次来又安的什么心?”
魏怀持正色道:“钱师弟,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我们只需小心在意,吸取教训,至于这正道第一的名头,本来就是虚名,我等道门中人,当须清静无为,这等争名夺利岂是我为,钱师弟莫要为虚名耽误修行。”
慈恩点首道:“争名夺利,世人皆为所害,无论道家佛门,其实均是修心,心里无欲无求,自然心安神宁,虚名最是害人,万不可背上这无形之物。”
钱怀有修道五六百年,对神龙帮所为深感不齿,听两位掌门师兄这么说,闭口不语。
一向极少开口的赵怀善开口道:“两位掌门修为高深,我是远远跟不上了,神龙帮,玄冰谷号称正道魁首,我看他们心地犹如蛇蝎,用心与邪魔不相上下。”
杜怀相笑道:“赵师弟无需介怀,若是自身不为所趁,别人再多诡计也是无用,我修为也不高,但还是觉得掌门与大师说的对,那些虚名谁爱争谁去争,自身修炼好比什么都强。”
闵怀言接口道:“不错,与其浪费时日去争这些虚名,倒不如安安稳稳打实基础。”
天鸿派上两代掌门刘道统极好脸面,喜听奉承,到得后来越来越好大喜功,正好当时又有妖邪鬼物作乱,被神龙帮帮主艾乾一番恭维算计,刘道统便不听门人劝告,一意孤行,率门中精锐弟子前去除妖捉鬼,结果妖邪鬼物早有准备,一战下来,天鸿派精锐死伤大半,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若不是佛陀寺当时有八位神僧在世,大力支持天鸿派,恐怕天鸿派早就被神龙帮,玄冰谷所瓜分。
后来天鸿派暗里查出端倪,邪鬼之所以早有准备是有人提前报信,至于报信之人是谁,大伙心知肚明,只是苦于没有凭据证明。
刘道统不久后便在悔恨中死去,在临死前突有所悟,将掌门之位传予魏怀持的师父郑道善。
自郑道善接任掌门之位以后,就推行韬光养晦之策,历时千余年,天鸿派逐渐恢复元气,重新屹立于七大巨派。后来又经过周观邈的努力,天鸿派暗中增长实力,一直默默无闻。
到五百余年前,魏怀持接任掌门之位,励精图治,大刀阔斧推行改制,先是严令继承弟子不得是世家子弟,以防世家防尾大不掉,法令不能通行之患,接着便是在天鸿派所属各界城池设立天鸿府,使得各界法令得以统一畅行,大大稍弱了各城世家势力。
到得现今,面对两大巨派围攻,天鸿派凭借两位潜行修炼的师叔祖之威,同道好友之助,打得天灵帮,寂灭门几乎全军覆没,威名必将扬名整个修真界。
刘道统乃赵怀善师祖,也可以说是天鸿派的罪人。但他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要是没神龙帮使计,天鸿派掌门位置自然是自己师父柳观心继任,他身为师尊的大弟子,现今天鸿派掌门的位置应该是他。
听得杜怀相,闵怀言之言赵怀善心下恼怒,对两位掌门说法不以为然,暗道:“闵怀言,杜怀相,事事依着掌门,不过两条狗罢了。世间之事,当以敢为先为荣,好好的天下一宝座,居然视之不见,可见他们骨子里也是懦弱无能,胆小如鼠之辈。”
他心中怨尤,脸上不动声色,显得极为诚恳,笑道:“闵师兄,杜师兄所训极是,这些年我可差得多了,往后还请诸位师兄弟妹多多指教。”
杜怀相没有说话,只是回以微笑,闵怀言淡笑道:“赵师弟不必太过谦虚,我们本是同辈师兄弟,谈不上指教。”
在座众人对天鸿派的往事多少知晓一些,听他们讨论天鸿派的往事,不好插话,只好枯坐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