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卓云身边离开到请司机把她送回P大，虞颖一路无言。卓云向她开炮，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那么真实用心又伤人。江云封对她的威胁似乎在卓云那儿得到了应证，跟路炳观结婚，“不用太辛苦”，其实是连辛苦的资格都没有吧。哪怕是程教授，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抛头露面开个人观点鲜明的讲座、做有争议又有价值的课题了，她是路部长的前夫人。她独自走在P大的操场边，想到从前看江云封打球的画面。他的心事藏得简单，她一眼就看破。可是如今，云封像个破碎后重新被拼凑的人，让她觉得陌生和害怕。忽然想起路炳观的话，他在足球队当过前锋、中锋，险些因为踢球错过考试。原来他也有那样活力阳光的青春。
路炳观已经大好，他坚持要见虞颖。再见时，他的脸恢复了血色。他让她坐下，问她有没有吃饭，这些天有没有点外卖，江云封有没有再去找她。她一一简短答过后坐着低下头抿唇。他摸了下鼻子，咳了一声，才对她说道：“我要处理一些事情，这段时间，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一是我会没有时间，二是——”
“好。”她没有再听理由。“我最近也很忙，就不打扰你了。既然路部长已经知道我了，办公楼的实习我也不好继续做下去了，麻烦你直接跟赵秘书说清楚吧。”
“好。如果有什么事，告诉我。等我忙完，我就去找你，阿虞。”
他叫她什么？她的血液开始急速地流淌，流向一个地方。她想起那个晚上进门处昏暗的灯下，在墙边，在他的怀里，他说阿虞，我真的好想见你。她猛然醒悟，却不敢回应他灼热的目光，连忙告辞。
路炳观不舍得收回目光，仿佛能穿过门和墙壁亲眼目送看着她走远。英子姐揶揄一番让他不要再看了的时候，才发现他眼含热泪，笑着对英子道：“卓阿姨跟我讲了，父亲说，她做得很好。”他看向英子，重复道：“父亲说她做得很好。阿虞做得很好。英子姐，我可以娶她了。”
英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大观，当年我遇到张琦的时候，冥冥之中感觉，那个人就是他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是不是会和我共度余生的人，但是我很清楚，‘那个人’是他。”
“我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还不认识我。那是个雨天，那个时候B城不经常下雨的。那天是琦哥的生日，我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并不害怕或者疏远我，我心里居然有种被安慰的感觉。那种感觉，到现在我都记得。”
虞颖一连几天都在教室、图书馆、公寓三点一线地跑。程蓝青有几次请人叫她来见自己，她忐忑地去了。程教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或旁听讲座，或者加入没有她的份额的博士生论坛。
程教授平易近人又有一副热心肠。有时候，程教授还会送几本书给她，问她一些自己的想法。那天程教授和她一边走去食堂，一边聊天。程蓝青问她：“如果真的坚持各种文化互相渗透，你觉得最后的结果会是个性混同、差异性消失吗？”她蹙眉思索。这个问题其实她之前也想过。
程蓝青笑：“我的博士们可是一听这个问题就立马否认。”
虞颖诚实说道：“其实我们心里都有个标准答案，觉得该说不。但是原因呢？是从高中的教科书里拼凑些套话回应吗？我之前也很坚定地要否认，可是仔细想想，那样的坚定对我来说毫无思考，只是费力地靠近一个标准罢了。就拿刚才的世界主义者来说，世界主义没有否定国家和民族认同，但是想真的做到通过社会契约建立国家间的自然状态，那么文化观念中带来明显冲击的那些根深蒂固的传统必然会被舍弃。“走出民族认同的局限”，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放弃认同啊。”
她没有给出答案，程蓝青也没有评价。“希望你有一天找到自己的答案。”
程蓝青从来没有提起过路炳观，讨论完刚才的话题，又约虞颖到她家里看电影。虞颖想了想，答应下来。她和程蓝青之间有一种互相的信任。她说不清是什么，但是让她很舒服，像是和一位老朋友相处。
路炳观在虞颖面前消失了好一段时间。有一天他停在张助理的桌边，看他桌上的台历还停留在二月份，便想提醒张助理换新的。结果看到一个划了红圈的“情人节”，他一个激灵，问张助理道：“二月十四号是情人节？”
张助理不知状况，点了点头。路炳观抓狂地拿着空咖啡杯回到办公室，想都不想就打电话给虞颖。
他一边查着日历，一边问：“喂？虞颖？你，四月十二号有时间吗？”
虞颖才下课，不知道突然诈尸的他什么意思：“怎么了？”
“我们，我们去约会吧？”
“啊？路炳观，你怎么了？你这些天是去参加什么相亲节目回来了吗？”
“我说，我们那天去看电影怎么样？”路炳观不知道程蓝青上礼拜才约虞颖去家里看了部电影。
“十二号那天，嗯，好像要上课诶。往前一个礼拜好吗？就五号吧？”
路炳观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好。我看看，我那天应该也没事。”
“呃，你要在哪看？喂？喂？”
迟迟不回话的路炳观在日历上的四月五号，黑着脸：“虞颖，那天是清明节。”
大概是报复他消失那么多天没有消息，又或许是和他作对的习惯使然，虞颖匆匆挂了电话：“我不管，我只有那天有时间。地址你之后再告诉我吧，好好找部好看的电影。”
路炳观召集张助理，让他列一张经典爱情片的电影名单。张助理出门就微信虞颖：“小颖，你觉得我该给路总推荐什么样的电影？”
“什么？请我看电影还跑去问张助理？真没诚意。”虞颖又在心里挑路炳观的刺，回了张助理一部“《断背山》”。
路炳观还没从清明节约会的阴影里走出来，就收到了虞颖的微信。“大笨蛋！不许去问张助理。(?｀∧′)！！！”路炳观尴尬挠头，她哪里有这么多小表情。路炳观把战战兢兢搜豆瓣的张助理叫回办公室，问道：“那些括号很多的表情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