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小夜告诉顾天明自己幼时曾经在老家祖屋住过一段时间,祖屋后面有一处草堂,被严厉禁止进出,但那个年纪的小孩本就贪玩,所以玩捉迷藏的时候,狄小夜就躲进了那个草堂里。
而草堂正中央挂着的画像,正是她梦里的那个官服男!
草堂里有各类书籍,那个时候她就喜欢上了那些破案的话本,有的文言文不甚理解,但配上图画,她就能看个大概意思了,因此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她对这些印象早已模糊,但如今因为这个梦,她全都想起来了。
同时,狄小夜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需要去证实。
狄小夜跟顾天明说了一声,自己明天就动身回老家祖屋!
“我陪你。”顾天明保持一贯的笑容,语气却不容拒绝:“你现在是我的病人,我有权对你负责。”
狄小夜也没推脱,而是问:“那你的门诊怎么办?”
顾天明却道:“事情有轻重缓急,人也有亲疏远离,朋友有事,当然要先紧着朋友的办。”
“没节操。”狄小夜骂了一句,临走前却又郑重道了一句:“谢谢。”
晚上回家后,狄小夜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然后跟母亲说自己有事,明天要出一趟远门,并表示顾天明陪她一起,让妈妈放心。
翌日,狄小夜跟顾天明在动车站汇合。
顾天明换下了一身白大褂,身着浅灰色的运动卫衣,显得时尚又休闲,但因为身形颀长,笑容迷人,所以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两个人碰头后也没多说废话,保持着以往一惯的默契,在车上狄小夜小憩了一下,毕竟昨晚又做了那种梦,还是没有休息好。
到站后,顾天明主动叫醒狄小夜,举止谦逊有礼。
狄家的祖屋位于山西太原的一处偏远村子,远离城市的喧嚣,以前小时候,每到夏天,狄父就会带小夜来这里避暑。
那里有五位百岁老人,都很喜欢狄小夜,而年幼的小夜也很会讨好,用‘大爷爷、’‘二爷爷、’等称呼着老人们。
一个小时的步行,他们才来到了狄家祖屋,推门而入,多年前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过来。
此刻祖屋里,五位爷爷全在。昨晚她就跟爸爸打了个电话,提前知会了各位爷爷们,她今天要来的消息。
顾天明守在外面,让狄小夜有事叫他。
“大爷爷。”狄小夜看到几位百岁老人,也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我想进一次草堂。”
被称为大爷爷的那个老人,鹤发童颜,双目炯炯有神,精神气极好,浑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中草药芳香,根本看不出有百岁高龄。
大爷爷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似乎是说如今的狄小夜还没有资格进草堂,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是不破的好。
“我梦到祖先了。”狄小夜并不气馁:“大爷爷,草堂里供奉的那位祖先是大唐第一神探,狄仁杰,对不对?”
听到这个名字,几位老人皆是一怔,而大爷爷却一脸泰然,镇定自若的道:“那又如何,你是谁的后人,重要吗?小夜,你的路终究是要你自己走的,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但若是你一遇到困境,便想去草堂找答案,你又怎担得起狄家后人这个名讳,祖宗从来不会因为血脉就给予谁特殊的庇佑。”
他的话算是间接承认了狄仁杰确实是狄家的祖先,但同时也拒绝了狄小夜的请求。
“我这次千里迢迢赶回老家,并不是想寻求庇佑,而是祖先指引我来的。”狄小夜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她把幼时的遭遇,如今遇到的狐仙案,以及那一个个狄仁杰验尸的梦,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
她相信,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祖先有东西交给她,让那一套套绝学后继有人。
此时几个老人已经有所动容,包括大爷爷,他在沉思片刻后,看向狄小夜后问道:“痛失心爱之人,失去查案资格,被千万人唾弃,都是因为你走刑警这条路而失去的。此刻悬崖勒马,尚有回头路,若你这番踏入草堂,从此,小夜,你就不再仅仅只是你了,你背负的将会是整个狄家的信念:除尽天下不平之事,洗尽天下不白之冤。”
“狄家的列祖列宗,都会看着你的!”大爷爷郑重的道。
狄小夜抬起头,眼神一片清澈,目光坚定无比:“让每一个恶人都落入法网,是我的事业,更是我的信仰,纵有千难万阻,吾心安处即故乡。”
在那一瞬间,几位爷爷热泪盈眶,仿佛看到当年祖先一身黑衣跪在大理寺前,为平反冤案,触及到了皇族的利益,被高宗斥责再提及此事,午门斩首,家人发配。
狄仁杰却坦言,走上这条路,自己与家人的脑袋早已不属于自己,只属于天下苍生。
高宗被此种坚毅感动,赐予他一把亢龙锏,上可查皇亲贵胄,下可打刁民恶霸,州府官员必须听凭调度。
狄仁杰一生都在为大唐社稷而奔波,共计破获案件三千余起,涉及万名罪犯,却无一人喊冤,被誉为:大唐第一神探!他的精神影响了一代代的大唐臣子,间接导致了后来的神龙革命。
既然狄小夜三番四次梦到了祖先,也许真的是祖先的安排。
“小夜,你要想好。”大爷爷语重心长得说道:“以后就算你想后悔,也不能回头了。”
狄小夜粲然一笑,当初选择做警察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不管以后会失去什么,她都会坚定得把这条路走下去。
几位老人对视一眼,最终认可的点了点头。
狄小夜径直去了草堂,里面的摆设一如当年,她看着那副威严的男人画像,不由得晃了神。
如梦中一般刚毅的轮廓,线条分明,身着大理寺黑色官服,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祖先,一代神探狄仁杰。
狄小夜对画像深深鞠了一躬:“我是狄家后人,祖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而后,便去钻研庞大的书架上那一本本案例典籍,现在的狄小夜对那些文言文已经都能看懂了,但那颗热忱的心却从不曾泯灭过。
接下来的几天,狄小夜都泡在草堂里,其中有一本珍藏册被包裹得极为精致,封面是几个古体字:大理寺验伤四决!
共分为四卷:捕盗、缉凶、验尸,勘伤。
狄仁杰认为一个优秀的办案人员,在捉拿凶手的同时必须保护好自身的安全,因此捕盗卷记载的多是古代的武术手法,讲求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击倒敌人。比如分筋错骨,飞花卸颚,白鹤坠渊等等招数,看起来就跟现代的军警格斗技差不多。
缉凶卷记载了如何在血案现场,通过细微线索锁定凶手的个人信息。
而验尸卷则是重中之重,详细记录了自杀和非自杀,烧死,溺死,中毒死等上百种死法判断,里面更有狄仁杰几十年断案生涯留下的宝贵心得。
勘伤卷用于在扑朔迷离的血案中,寻找死者的真正死因,给凶手定罪,上面还特地强调这是大理寺的最高机密。
狄小夜在阅读的同时,不由得被祖先高超的验尸圣手所倾倒,而其中的一句话,让她尤为深刻:明察善断,洞烛机微。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堆积的笔记,几乎都是历代从狄家祖屋走出的名人所留下的。
比如元朝时期的断事官狄占龙,传说他仅凭尚存的骨骼,尸身,毛发,现场证物,就能判定出死者的性别、年龄、职业,乃至推演出整个凶案过程。
明朝时候的女官狄秋云,虽是女儿身却不让须眉,一举破获了朝廷第一大案:红丸案,查出了献仙丹害死皇帝的真凶。但因为案件涉及到太多的妃子权臣,最终有数百人掉了脑袋,连狄秋云自己也惨遭灭口。
民国时期的警探狄越,则有一身高超的抓人本领,被称为飞毛腿,只有他不想抓的犯人,没有他抓不到的。
这样的杰出先祖还有许多许多,正是因为他们一代代的积累,才让仵作绝学越来越高明。
大概半个月的时间,狄小夜就把那些古籍嚼了个透,然而就在她准备回南江市的时候。
村子里突然传来了一桩命案,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