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渊回到家中,他没有跟父母同住,而是在外找了处住所,世家子弟的他,其居住条件自然比叶家兄妹的要好得多,仅他的书房就有叶诚的整个房子那般大小了,书房里摆着古董玩器、诗书典则,更多的是书法大家的名作和自己的作品或习作。一张宽大的书案摆在房间正中,砚匣、砚滴、压尺、笔格、糊板之类有序的罗列在桌面上,还有一幅尚未完成的习作、但墨迹早已干透、最后一字写的十分不佳,他本想写“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可写至“峰”字之捺时,他对自己的那一笔捺感到不满意,笔锋刚劲却不能体现自己的心志,故此,心绪一乱,剩余的笔画便草草而了,由于冥想苦思半天仍不得解,这才弃笔游览,刚有些顿悟,可被叶寒兰打扰了。方文渊想起了巧遇的叶家兄妹,尤其是叶寒兰,轻妆淡抹,梳着马尾,身着T恤和牛仔,脚下一双运动鞋,肩挎一个不大不小的皮包,虽不是夸张的萨玛特,但也充满了现代时尚,可是她却喜爱着书法——这种十分古典的事物,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方文渊无心再写下去,他打开了电脑,在网页上输入了寒兰一词,立刻显示出了很多关于寒兰的图片,他翻看着,觉得这种花确实很有韵味,无意中选了一张图片做了桌面背景。
电话响了,方文渊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母亲罗伟玲的号码,他便立刻接听了电话。罗伟玲叫他回家吃饭,方文渊应下,换了身衣服准备回家。这时,电话又来了,号码也不陌生,是他的一个朋友,那人受人之托,邀请他参加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听朋友的口气很是诚恳,他便没有推辞。
回到家里,罗伟玲自然是一番啰嗦的寒暄,方文渊看着母亲,他发觉此刻的母亲已经全然没有了身为一家国际投资公司董事长的风范,一副标准的贤妻良母的样子。
方文渊的母亲罗伟玲是香港鼎利国际投资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大股东,占有百分之二十八的份额,次于她的第二大股东梁伯才只有百分之十五的份额。这家集团公司是她从她的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产业,罗伟玲是一个独生女,在父母的悉心培养下,很早就成为了名噪一时的商界风云人物,是其父亲的得力助手,在她的运作下,成功让鼎利入股百事集团,此事之后,她便进入了鼎利的董事会,不到半年便接替了父亲的位置。
方文渊的父亲方志杰是上海人,是第一批到深圳下海经商的淘金者,他本来是上海文化馆里的一名小职员,已结婚并生下一子,就是方文渊同父异母的大哥方文泯。最初,夫妻二人的工厂经营的还算不错,可是因一些人为原因,几乎面临破产,与此同时,方志杰的第一任妻子难产而死,在亡妻去世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方志杰与罗伟玲在香港注册结婚了,进而鼎利注资工厂,这才使方志杰的厂子起死回生,还得到了大量的海外订单,事业越做越大,成立了方唯集团,总部从深圳移到了上海,并在全国各地建了工厂。但实际上,方志杰并非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他爱好的是艺术,也热衷于搞艺术,当初下海经商完全是亡妻的要求,也是以她为主进行经营管理,方志杰所做的主要是产品包装的设计,当然,他的设计很有艺术水准,确实获得了市场的认可,很多人购买他们的产品,都是因为被包装吸引。而现在,方唯集团基本是由他的合作伙伴周孝昌和长子方文泯在管理,另外罗伟玲也从旁协助,自己当起了上海书法协会的名誉会长,经常与上海及外地的艺术界的人物交流联络,对公司里的事务不怎么关心了。
罗伟玲的主要精力还是管理她的鼎利集团,虽然他们结了婚,但两家企业没有合并,而且罗伟玲给方志杰的公司投资后产生的股权利益是属于鼎利集团的,罗伟玲仅作为集团代表参与他的企业经营,当初为了不致方志杰失去自己的产业,罗伟玲减少鼎利的出资额,让鼎利的股份额低于方志杰的,而剩下的一些资金缺口是她用自己的物业做抵押从银行拆借出来的钱,算作他们夫妇的共同持股,且她还将自己的权利全权交托给方志杰负责,这才保持了方志杰控股公司,鼎利只是参股方。
方志杰与罗伟玲婚后不到半年,方文渊在香港明德医院出生了。很显然,在方志杰亡妻去世前,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这件事令方志杰的长子方文泯——已经开始懂事的他十分生气,他甚至认为自己母亲的死可能也是由于父亲的不忠造成的,的确,方志杰的亡妻得知丈夫的外遇后,得了抑郁症,才导致了难产,而且在她生产时,方志杰没在她的身边,孩子是在她的心脏停止跳动后,被医生剖了出来。于是,方文泯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带有莫名之恨,从小,他只认真照顾妹妹,而无视方文渊,更是对继母排斥着。
兄妹三人日渐长大,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活,就如同他们的父母。
徐汇区的一幢三层花园小楼,是方家的大宅,可这里通常是见不到它的主人的。方志杰经常去全国各地参加各类艺术书画展览或是座谈会,罗伟玲自然是上海香港两地跑,还频繁的出国洽谈生意,他们的儿女都不在这里居住,方文泯与方文渊一样,有自己的住所,方志杰的女儿在国外读书,学成归来后,住进了她祖母遗留给她的房子。
罗伟玲回到上海,先是去公司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然后回家,为自己的儿子做晚餐。若是方志杰也回来,孩子们若无重要的事情,便都会回来,如果仅有罗伟玲一人,那么方文泯是不会回来,他顶多是在公司里主动与罗伟玲打个招呼。
方文渊对母亲还是很孝顺的,只要母亲在上海,他必然每天都会回去吃饭,不过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他经常给母亲买些礼物,却不能满足母亲对他最大的希望——早日成家立业。
罗伟玲对儿子醉心书法一事有些不满意,这恐怕是遗传了他父亲的艺术家基因,虽说自己当初迷恋方志杰也是因为他的艺术家气质,但作为充满企业家基因的罗伟玲是希望儿子能把鼎利集团经营好,为此,她没少费心的教育儿子,虽说他很听话,认真就读自己给他选择的专业,还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可是最后,儿子始终不肯到鼎利就职,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她越发的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儿子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罗伟玲有些开心更有些失望,“只可惜,不是我希望的在财经台看到你。”
方文渊不多解释,只说道:“总比在法制台看到我好吧。”
罗伟玲笑笑,“这个周末,你父亲回来,我已经订好酒店。一来接风,二来庆祝一下你父亲的书法集成功出版。”
“真不凑巧,刚刚答应朋友去录制一个访谈节目,时间预计是在下午,录制时间怎么也要两三个小时吧。”方文渊应道,“不过,我会尽量赶过去的。”
“我在君悦订的位子,”罗伟玲顿了顿,“你要是七点钟之前能结束,就去酒店吧,我们大概到八点钟。”
“好的,尽量吧。”方文渊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他们都会准时到的。”罗伟玲翻看了一下手机邮箱,“我给他们留言了,没通知我不行,应该是可以。”
“姐姐会特意赶回来吗?”方文渊问。
“她已经回来一阵子了。”罗伟玲摆了摆头,“看来,你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络过了。她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今晚临时加班,否则,也会回来吃晚饭的。”方文渊听了,只是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罗伟玲忽然想到,自去年起,方文渊似乎与方文泯的关系有些恶化,因为忙,一直没能问一问具体原因,“文渊,我觉得你和文泯有些不太和谐。”
“从小不都是如此吗?”方文渊对此表现出不在乎的态度。
“不太一样了。”罗伟玲说道。
“放心吧,母亲,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不会跟大哥打架的。”方文渊很清楚自己目前与方文泯的隔阂是什么,可是他不能跟母亲去说,只转移话题道:“我听说鼎利又控股了南亚的一个石油平台?”
罗伟玲很好奇,方文渊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鼎利的事了,或者是他不想让自己继续问下去吧,于是,点点头,并离开原先的话题,说道:“前几天,我在拍卖会上拍到了一方清代端砚。”罗伟玲让陈管家把她房间梳妆台上的一个带包装的盒子拿过来,不一会儿,陈管家拿着一个包装十分精致的盒子从楼上小跑着下来,毕恭毕敬的交到了罗伟玲的手上。罗伟玲将盒子递给方文渊,虽说她不满意儿子的爱好,可是仍会投其所好,毕竟是自己的独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看到儿子很是喜欢的收下,她的心里也很高兴。
晚上,方文渊返回自己的家,打开盒子,取出端砚,摆放在书案上。然后,用这方砚磨了些墨,提笔写了几个字,他没继续在“峰”字上纠结,他有预感,这瓶颈必会在一个无法预料的情况下打开,而且为期不会太远了。
第二天的上午,朋友带来了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跟他详谈了节目的基本情况,还有相关的报酬问题,方文渊对钱没有过多要求,而且这个谈话节目很正统,涉及的内容能让方文渊接受,所以双方很快达成了协议。到了下午,他收到了电视台传来的传真,列出了他们准备的一些问题。方文渊看了一遍,没有过于认真的对待,他将传真丢在一旁,继续在电脑上与在美国的老同学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