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夏日将至的缘故,近来天亮的越来越早,晨起时也有了微热的感觉。
“吱呀”声响起,一双黑色长靴踩上焕然一新的木制阶梯,步上二楼,径直来到右侧的第二间屋子,推门而入。
未经大修的房间还有些简陋,正对门的窗下是一张镜台,此刻除了桌镜外空无一物,左侧靠墙是两个深色的雕花木柜,右侧便是一张古朴的拔步床,没有精致的帷幔纱帐,此刻只是一个空有花饰却勾不起人半点睡意的木架子。
月魄来到床前,缺了帷幔的遮挡,床中一切尽收眼底。床上被褥稍显凌乱,像是有人略躺一躺便起身去了他处。
略加思索,便转到床后来,果然这后面放着一个有些眼熟的长木箱,箱子上没有雕花也没有其他的装饰,虽有弧形的盖子弱化了方正死板的外形,但它看起来依旧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衣箱而已,同满屋的精致摆设格格不入。
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便是这里面刚好能容一人睡下而已。月魄走到箱前矮身半跪,细听着箱中的动静。是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躲在里面的人显然睡得极好,他了然轻笑,下一刻便悄声打开了箱盖。
云渺正睡得香甜,幽暗舒适的环境冷不防被人引进了大片的光亮,她在黑暗的环境中待了一夜,只觉这光芒十分刺目,面色不好地向外看去,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又睡到这里了,”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却总爱往箱子里钻,放着人不做却老是爱学猫的做派:“这是要拿箱子当棺材用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抱怨了,云渺不太想搭理他,要说起来,这张脸是她喜欢的,声音也是她喜欢的,但纵然再喜欢,被人扰了清梦也还是气恼。索性撩起袖子遮了眼,另一只手便去拽那箱盖。
“是谁说今日要一早起来开垦田地,养殖鸡鸭的?天已大亮了还不起,是要直接睡到入土吗。”
“养什么,不养了。”随着箱盖合拢传出的声音带着气恼和不满,与半梦半醒间的含混不清。
月魄看着箱子没再说话,转身下楼,将院中一黑一白两匹马唤过来,道:“就变两只猫吧,一只白雪,一只乌黑”
两匹马刨了刨蹄子,高大的身影消失后,两只猫利落地自半空跃下,乖巧地走到月魄面前。月魄对它们的化形打量一番,才在双臂间各搂着一只猫回到了楼上,“你们好像又重了……”
第二次站在衣箱面前,这次月魄却没再去动箱盖,力不如人还是另辟蹊径的好,玉白的指尖轻点,虚化箱体后打开了一扇连接内外的门,两只猫乖巧地从‘门’中走了进去,之后,月魄便将那扇小门一封,坐在一旁准备看热闹。
云渺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渐渐逼近,有毛绒绒的东西蹭在脸上,手背上踩着的似乎是凉凉的肉垫。这种触感,是猫啊。柔软又触感细腻的猫毛,暖暖的,蹭起来真舒服。另有一团绒毛踩在脚上,就地一卧。两个暖烘烘的毛团子开始尽职地散发着热量。
初时,云渺只觉得有些微热,但睡意正浓,便未加在意,只是,当微热渐渐转为汗湿颈发后,就自然地被热醒了。
先是箱盖被打开,一只猫被丢了出来,随后便是另一只,紧接着,拒不起身的人也从箱子里露出了头和手臂,却依旧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仿佛,打开箱盖只是为了透个气,大有继续睡下去的意思。
“什么时辰了?”云渺垂着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卯时已过大半,若再睡下去,时辰可就真的不早了。”月魄好意提醒道。
“又没有什么要紧事……”
“怎么没有?”月魄轻笑,“遥洲客,桂花糕。”
这六个字一入耳,刚刚还昏昏欲睡的云渺霎时便清醒了,遥洲客的糕点,是什么时辰便会卖光来着?
“你方才说,现在是什么时辰?”
“卯时,已过大半。”月魄面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未减半分。
“我的桂花糕!”
..
“快点快点,”云渺拽着月魄在清河镇曲曲绕绕的青石小道上一路狂奔,“我记得这里是向左,然后,然后走过两栋房子再向右,之后再……”
“就算你把路记得再熟,只怕也赶不上了。”为了吃上桂花糕,月魄眼见着她伞也不打了,遮阳的帷帽也不戴了,不仅如此,还偏偏要拽上他一起。正想着,前面只嫌速度还不够快的人却停了下来。
“你说的有理。”云渺道。
见她抬头望天,月魄心中一紧,赶忙出言:“镇中严禁于空中驱使法宝或驾雾腾云,日巡夜游时刻监督,你……”话未说完,二人周遭景物转瞬变换,此番居然直接出现在了距遥洲客不远处。
“这不就赶上了吗~”云渺得意非常,从昨日就惦记着的桂花糕终于能买到了,刚出锅不久,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一口下去香甜软糯,表层是金黄诱人的蜜糖桂花镶嵌在洁白的米粉糕上,两层米粉糕的中间又铺着一层细腻的红豆沙,温热香甜,米糕入口即化,豆沙是细软的,桂花是清甜的。
来上三五块桂花糕,再配上一盏浓浓的杏仁茶,当真是莫大的享受。
月魄长舒一口气,这应该不算腾空,而是移位吧,想来日巡夜游的那些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急于买到桂花糕的云渺无暇顾及其他,提着裙摆便一路小跑地朝着遥洲客去了。只是,目力极好的月魄远望着正在店内的黑衣男子,忽觉眼熟。
黑衣墨发,左臂上与墨衣同色的银线绣云遮月夜纹袖标,他右侧腰间还该有一块刻着夜字的令牌才对。此人名为夜色,魔族,喜好甜食,每当清晨时分日巡夜游交替过后,都会路过这家遥洲客,取走为他预留的最后一份点心。
“所以我就说,若是起得晚,就算路上走再快,也还是赶不上的。”月魄面上露出笑意来,靠在树上抬头看沐浴在清晨光照下的垂柳依依,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