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总是透着渗入骨髓的冷意,凛凛寒风无孔不入。这时,如果有一个既能躲避寒风,又能安生的坐下来烤烤火,饮上几杯暖酒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
此刻夜深人静,街边还未打烊的酒馆屈指可数,随风乱舞的酒旗上,黯淡的字迹因夜色看不分明,但飘出的阵阵酒香却向未归者指明了方向。
这个时辰店里的客人不多,掌柜和伙计也都没什么事做,略有放松,困意便不依不饶的缠了上来,便各自依着柜台和立柱昏昏睡去。
供人取暖的炭盆中传来火炭燃烧的‘噼啪’轻响,桌上温着酒,脚下拢着炭,暖意融融中却突兀的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
如盛夏解暑的清泉,如冬日刚落不久的新雪,让人心底透出股冷意来。
“有没有闻过透骨香?”她全身都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头上兜帽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店中灯火昏黄,她又侧身而坐,更是让人看不清样貌:“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香料,闻上去极清极淡,却令人无法忽视,只要沾上一点就能被它勾出心中埋藏最深的渴望。”
埋藏最深的……孤城月斜倚桌上,杯中酒液无色,反映得他双眸水光盈盈。在这世上,无论人妖魔族,都会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可是他呢?他最想要实现的心愿又是什么?
“有很多人,他们总想推荐给我,比其他竞争者手中之物更稀奇的东西,有时是一截断木,有时是一朵奇花,净水暗香,曲乐幻梦。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我全都试过,但……”他拿起桌上小巧的琉璃酒杯,琥珀色的双眸中雾气氤氲。
“无一奏效。”杯中无色的酒液被一饮而尽,这酒味道极淡,却容易醉人呢。真想带给那个家伙尝尝,他不是总说自己酒量很好吗。可这个让他想要分享佳酿的人,却像在过往的回忆里失去了踪迹。
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人是谁,名字,样貌,喜好皆是一片空白。他记不起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也记不起自己是谁。
孤城月,不知被何人写在他掌心的三个字,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中,成为了他的名字。
“你有没有还未做完的事,想要得到的东西,或不想忘记的人?”
孤城月觉得自己可能是醉了,声音的主人明明就坐在他的眼前,身形却如雾气般缥缈不定起来。
困意,在毫无准备下袭来,他撑着头,勉励维持着清醒,口中含糊不清地反问道:“如果这些我都记得,还需要四处寻访这些东西吗……”
“透骨香最早便是从人骨中提炼出来的一种香料,此物是香,亦是怨。”是因为他太过困倦的关系吗?孤城月只觉得,就连那清冷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累累白骨,暴于荒野,怨气不散,凝而生香,此香,是为透骨香。”她语调轻缓,却仿佛握着一把小锤,将一字一句都砸在了人的心上,孤城月在刹那间想到了什么,似乎有某种思绪从心间掠过,再要回忆时,却踪迹全无,半点都抓不住。
“透骨香还有过另一个名字,那时大家更喜欢叫它,怨灵香。”
古语有传:
云巅之上有仙宫,云雾缭绕,异花仙草不计其数,为仙人之居所,更有传闻曰,入仙宫者,可得永世长生。
仙宫每一代的传承都要选出三名有资质的弟子,执掌三道,
其名曰:人,神,鬼。
以人力造就因果轮回,掌世间七情六欲。
然,世事多变,三道之中人道最难,鬼道次之,神道又次之。
人道难于人心变幻莫测,有七情六欲,悲喜哀惧,因爱生忧,因情生怖。
鬼道难于易被蛊惑,非心志坚定者不可强行修炼,否则,大祸将至。
神道难于无情却有情,天地万物一视同仁,却又在严苛审判中存有一丝悲悯。
第三代鬼道修炼者于枯骨中提炼怨气,凝练成香,此香不祥,流落之处必生事端,而数百年前,曾有一百三十一瓶怨灵香被投入凡尘,此香生于深埋骨中的怨气,故又名为:透骨香。
此间诸恶,由此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