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左家第一代刚到淮南时,由于种种原因放弃了农庄,只做盐业。第二代庄主左纳遵循父亲的遗嘱,重拾了左家在北方的老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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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纳记着父亲过世前不久和他所提的事:重拾左庄园农耕。以前父亲在,父亲拿主意。父亲不在,二哥左民总会在关键时刻回家来助力。现在二哥刚走,左纳有主意也决不下心来。可此事刻不容缓。小蝶出去四处打听,回来告诉他,广陵往西两百里路有弃置的荒地,左家可去开垦。左纳想,谁领头去呢?左健吗?他摇摇头。他们兄弟四个,大哥不幸早走,二哥左民已经扎根闽地惠安了。在他和四弟左健之间,他再也不想有人离开。于是这日,左纳找来左健、焦书颜、萧立华等几位一同商讨如何开始左家的农耕。
左纳刚把主意提出来,左健就说:“这事还真巧,昨日我刚听阿宽说,范水潘家要搬到淮南,正在卖地呢。”
左纳一听,兴奋了起来。当即就让左健和萧立华与他一起探个究竟。
左纳兄弟来到潘家,见到潘家庄园主潘鸿亮时,潘鸿亮正在和一人交谈。走近一看,左纳吃了一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左家原来的账房总管王东琅。王东琅一看新客是左纳兄弟,便对潘鸿亮说:“价格容王某稍后报上。王某先告辞。”
王东琅经过左纳身边时,左纳作礼招呼:“求均叔别来可好?”王东琅草草还礼,“甚好,托福!”说完瞟了萧立华一眼,没有多寒暄,便离开了。
左纳脑海里一闪:王东琅来作甚?随即转身向主人问好:“左庄园主左纳拜见潘庄主!”
潘鸿亮前脚刚送完客,即刻转过身来,满脸堆笑,回礼说:“幸会左庄主,庄主请坐!”
宾主入座后,潘鸿亮说:“久闻广陵左庄园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才辈出,潘某仰视!”
左纳寒暄道:“潘庄主过奖——”左纳正要进入正题,潘鸿亮却问了一句:“适才我见左庄主与求均先生打招呼,莫不是你们认识?”
左纳搪塞道:“是,我们认识。今日左某来,是来询问贵园售地详情。”
潘鸿亮见左纳直接了当,便说:“实不相瞒,售地消息一经传出,近日闻讯而来的江东大族甚多,潘某现在是待价而沽,呵呵。”
左纳问:“恕左某冒昧请问,潘庄主福地起价多少?”
潘鸿亮摸了摸胡须,又是呵呵两声笑,“我看左庄主没有听清楚潘某的意思。待价而沽者,价格由买主出。当下,已经有高邮等地大族开过价,吉价五百贯。”说完狡黠地看了左纳一眼。
那左健一听,忍不住和萧立华对视了一下,心里嘟噜:“什么吉价,那是杀人价!三哥,你可别上当了!”
左纳表情一点没变,只问:“潘庄主,左纳冒昧再问,贵地地大约多少亩?约有耕农多少?”
潘鸿亮不假思索地说:“本地地大九十亩,耕农五十户。”
左纳:“可否让左某一阅地契和耕农人头名册副本?”
这下,潘鸿亮有些踌躇了。他眼睛转了转,嘿嘿一声,说:“左庄主确有不同凡响处。先前来的几位,包括求均先生,皆未问及此类问题。等钱交上来以后,潘某自然会把一应文本转交与买主。”
左健一听,忍不住要发言,被左纳按了回去。左纳说:“如果他们没有问及,恕左某妄测,他们并无诚意购买。五百贯非小数,哪能不弄清楚一二就交钱呢!”
潘鸿亮有些不悦了,“哦,这么说来,左庄主是有诚意要买的喽?”
左纳:“自然。”
潘鸿亮眼珠子转了转,“也好,待潘某整理出副本来,再招呼左庄主过目。左庄主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左某谢过潘庄主!”左纳说完便立身告辞。
回府的路上,左健说:“哇,瞧他那样,差点没把我憋死!三哥你还算好,没上他的当!”
左纳边想着边说:“王东琅在那里让我觉得奇怪。反正,没见到他的地契和人头记录,我是不会喊价的。”
对面有车夫经过,左纳便过去询问潘家庄园的情况。一连问了两个人,都说潘家庄园没有九十亩,“大概五六十亩吧。”一个车夫这么说。左纳心里有数了。
两天过去了,没有音讯,左纳也不着急。他想左家只是开始筹划农耕,并非有燃眉之急。而潘鸿亮大概以为经营私盐之家必定腰缠万贯,明显在对他漫天要价,他不想让他牵着鼻子走。
到了第四天,阿宽来报:“潘家庄主来了。”
左纳似乎早有意料。他整了整衣冠,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天井底下的侧厅迎候。
潘鸿亮作揖问候,额上没有前一次光亮了。“未知左庄主是否仍然有意购买潘家范水之地?”
左纳没有直接回答,却问:“潘庄主是否带来了地契和耕农人头名册副本?”
“带来了,带来了。”潘鸿亮连声说着,递给了左纳一份卷宗。
左纳把潘鸿亮领到大厅。两人傍案而坐后,左纳便细细查看文件。“这里写的是总耕地六十亩,这边,写的是35户耕农。”左纳一边看一遍念了出来。底下的落款写着:太兴四年。
左纳问:“四年多前的名册,何以与潘庄主前日说的差距甚大?”
潘鸿亮表情尴尬:“我那日所说乃含水地。”
左纳就说:“此处水域乃公地,算入价位恐不妥。”
潘鸿亮忙找台阶下:“左庄主说得对,那日潘某是一时糊涂。”
左纳实在不想和潘鸿亮多纠缠,便说:“此地与左庄园面积相差无几。当初家父以四十贯买下庄园。时过十有四载,钱值大致均等。同城之地,左某愿出两百贯。潘庄主若觉可以,一手钱一手货,我们即可签字过户。”
潘鸿亮一听,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说:“左庄主如此太不厚道,恕潘某难答应。”说完拂袖而去。
事后,左健和萧立华都问:我们出的价也许太低了点?
左纳胸有成竹地说:“我还觉得高了呢。再说,高与低,随势而异。我看他其实是卖不出去。那王东琅,怎有五百贯买潘园的地?我怀疑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萧立华表示有同感,“我也这么猜测。”
三天后,潘府遣人来说:“潘庄主有请左庄主前往潘府办理过户手续。”
左纳神色自如,微微一笑:“知道了,我一个半时辰内到。”
当晚,左纳再度召集左健、萧立华和焦书颜。他双手一举,第一句话就是:“淮左左庄园现在有农庄了!”
焦书颜、萧立华兴奋非常,齐声说:“这真是太好了!”
左健:“三哥真行啊!我跟三哥说了,我愿意全力帮忙撑起农庄这一片天!”
远在闽地的左民得知此事后,高兴之至,回信道:“三弟壮举,左家淮左盛事,父亲在天之灵不知有多高兴!”
买下地后,左纳随即给佃农们减租减息,鼓励大伙儿好好干。左健还破天荒到田里去,挽起袖子,拿起锄头锄草翻土。
一个老农对左健说:“主人,我在田里干了一辈子活,您是第一个亲自拿锄头的东家!”
几个月之后,左家范水农庄一派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