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的丧事办的极为简单,我早已懒得计较,若是阿娘自己,大抵也不愿多与这皇室纠缠。
冷静下来之后,我又回到了太学,阿承还和之前一样对我,我们在湖边聊了很久。那天,我的人生只剩下阿承一个。
父皇或许终于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弥补,他开始对我偶尔关心起来。
甚至关于朝堂之上的事情,也会问问我的看法,当然采纳与否,还未可知。
阿承一直陪着我,我也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在我们相识的第十年,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若是我野心勃勃,想要这江山,你可会站在我这边。”
我以为他会震惊,然后婉拒我,没想到他的脸色忽然明媚起来,道:“若你当上皇帝,定是千古明君。”
他如此相信着我,也从未小看过我。
我开心极了,听他拱手一字一句道:“臣愿追随,助我主一臂之力,但我有一点要求。”
我有些紧张,手里渗出些汗珠。
“若他日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残暴为政置黎民于不顾,我哪怕拼上我这条命,也要将你拉下来。”
他说完,一直深深地低着头,我却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下意识抱住了他。
“我定然不会辜负你。”
彼时我已经十八了,怎会不知道这样的举止有违伦常,这句话也十分有歧义。阿承或许以为我是激动过头,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于是我便利用了他的迟钝和善意,频频亲近他。
我知道要让阿承接受我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他是相国之子,自幼聪颖过人,父皇有意让他接替老相国。
如若我做了皇帝,这样的感情又如何能有善终呢。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只要他愿意,我可以不顾任何人的眼光。
父皇越来越重视我,约摸着是发现三弟的才能实在不及我三分之一,加上他又是个风流成性的,表面上老老实实,实则干了许多给皇家丢脸的事情。
受到重视也算不上一个特别好的事情,因为要学习成为一个皇帝必须的能力,我变得越来越繁忙,有时候半个月才能去阿承的住处与他见上一面。
但是为了以后,我都可以忍受。
现在想想,若是可以重来一遍,哪怕不做皇帝,我也不要离开阿承半步。
春天的时候,父皇正是封我为太子。满朝大臣考究过我的学识才智,一致没什么异议,父皇允我一天的时间休息。
我忍住心中的狂喜,掂了两坛琥珀酒去他的住处。
而我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一个男人与阿承相对而坐,两人相谈甚欢,他们的头顶是一颗巨大的枇杷树,树影笼罩着二人,如诗如画。
我气急了,恨不得将手中的琥珀酒砸上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但是半晌,我终于还是没挪动一步。
我的阿承,我唯一的挚爱,他手执一枚白色的棋子,落棋有声。或许对面男人输了,开始耍起了脾性,毁掉了一盘残局。
阿承宠溺的看着他,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简直要把我逼疯。
那日我回去以后,自己将两坛琥珀酒全喝了,酒坛子砸的稀碎,把伺候的太贱奴婢吓得半死,在东宫殿外跪了一夜。
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闪闪酒帘招醉客,深深绿树隐琉璃。
我有些想哭,一不小摸到了怀里的青玉,遂又忍住了。
从母妃死后,我从未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绪。我压抑着心中的恶心与残暴强颜欢笑去讨好我的父皇。
我努力往那个位置上爬,却不能让阿承与我一道。
我发誓,我不会让阿承离开。
机会很快就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投靠了我的三弟,那个只知道满足私欲不求上进的废物。
那是一条必死的路。
父皇身子越来越差,他老了,老的快死了。丧钟敲响的时候,三弟勾结平阳侯闯进了皇宫。
我并没有慌乱,哪怕叛贼将我团团围住。身为一个储君,怎会没有防备呢,我骑着战马,内心异常平静。
就在我要扣动扳指上的机关时,我看到了阿承。他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向我飞驰过来。
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你看,至始至终,阿承还是站在我这边。我微笑着望向他,没有注意到斜方一只利箭破空而来,贯穿了我的胸口。
我看见他惊慌的样子,想这大概是我的劫。
若是我死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到底是怀着怎样龌龊的想法看他的,他会跟那个人在一起,那个人可以让阿承展露笑颜。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