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来,是巡查的太监发现我们的,他一见到阿承脸色瞬间垮了,嘴里念叨遭了遭了,您怎么在这个鬼地方。
然后才看了眼旁边的我,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假心假意道:“原来二皇子也在啊,二位快随老奴回去吧,这里可呆不得。”
后来我才知道,我误打误撞去的地方,是怨气最盛的冷宫。我也知晓了,阿承原来是我朝最负盛名的相国殷相的独子。
太监那样一副慌张的样子让我以为这下父皇定然不会放过我了,没想到父皇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承,竟然什么都没说,摆摆手叫我回去。
我震惊的很,以父皇的性子怎会这样轻易地饶了我,一定是因为阿承。
阿承,是我的福星。
回到皇子寝宫,我还在想着阿承拉着我的手同我说话的模样,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的人,他一笑,寒冬也要暖和起来。
母后终于肯来看我了,她生病了,病的很严重。裹着藏蓝的大氅,脸色枯槁的像灰一样。
她牵着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发顶和脸颊,嘴角笑容难看,“我儿,阿娘对不住你,阿娘对不住你啊。”
或许她听说了我被父皇打的事情,但是这有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啊。我原本还是有些怨的,怨她那么冷漠,连自己的儿子都还不如一个陌生的人。
似乎,她从未抱过我,每一个母亲都抱过自己的孩子,除了她。
但是她的模样可怜,瘦的更加厉害,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我还是恨不起来,右手在袖子里握紧了阿承送我的青玉坠,抱住了她。
母妃这一病就是几年,父皇不耐烦见她憔悴的模样,遣她搬到后宫的偏僻地儿,她也没来再看我一眼。
我并不在意,因为阿承来了。
阿承的父亲把他送到了宫里,和我们这些皇子一起读书。得知这个消息的晚上,我沐浴焚香,把青玉坠子放在了枕头底下,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太傅也很喜欢阿承,这一点都不奇怪,没有人会讨厌他。
不过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我时时防着三弟他们,他已经抢走了父皇的关心,不能再抢走我的阿承。
所幸阿承不太喜欢三弟,我便逐渐放了心,时常找他,或问一些太傅教的问题,或给他带了御厨做的核桃酥。
阿承可贪吃了,也十分的可爱。人前一副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模样,吃东西的时候总是把核桃酥的渣弄得衣服上都是。
我笑他,他会红着脸道:“你再取笑我我就跟太傅说你的罚抄都是我写的。”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这是一个秘密,太傅总看我不顺眼,便找各种由头罚我抄书,我抄不完,就拿了好吃的苦着脸去求阿承。
阿承聪明,写的多了,模仿我的字竟然能以假乱真。
我从未觉得这样满足,什么太子,什么皇帝,什么江山,我通通不在乎,只要有阿承在我身边就好。
那时我不懂,或许这份感情早已不正常。
十五岁那年,母妃死了。
太医说常年积郁,身子虚弱导致的。我当时正同阿承讲书,太监过来禀报,我立时愣住了。
书掉在地上,我睁大眼睛拉着阿承的袖子,“不会的,母妃怎么会死呢?前几日她还让宫人知会我,说她好好的,叫我……”
我的手脚没了力气,阿承扶着我一言不发。
他随我一道去看了母妃,母妃的身上盖了一块白布,父皇也来了,他负手站在那里,面色凝重,半晌才吩咐了宫人准备丧礼。
很快他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与我擦肩而过,我听见他道:“你要上进,不要像你母妃,成日多愁善感不得善终。”
若不是阿承拦着我,拼了命我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我母妃都死了,他还这样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的母妃,又为何要将她困在这深宫,如今她死了,这个男人一滴泪都不会流。
当夜,我便感了风寒,脑袋昏昏沉沉。阿承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便轻轻地拍我的后背,让我节哀。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节哀,我哭了着朝他吼叫,“我的娘死了,我没有娘了!”
我知道自己不该朝他发脾气,饶是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我也不愿把气撒在他身上。
于是我摇头,道:“阿承你先回去吧,晚些我再去找你。”
阿承抿唇站了好一会儿才走,我一个人只穿着单衣,破罐子破摔似的。值班的宫女睡着了,我去了母妃的寝宫,跪在她的床头,去捧着她已经冰凉的手。
“阿娘……”
我第一次叫她阿娘,她在我面前总说阿娘怎样怎样,我无数次反驳她,别的皇子都叫母妃,我为何不能。
于是我便执拗地叫她母妃,她也没办法,只好由着我。到现在,我的脸贴着她冷掉的手,想起父皇的话,才明白。
阿娘也从来没有爱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