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万众景仰的皇帝。
其实一开始父皇并不怎么看中我,反倒偏爱我那很会察言观色的三弟,每每上奏的折子里有牵扯到他的,父皇总是细细的查看,而我的多半就压在那些满是废话的奏章底下。
原因其实很简单,三弟是父皇最爱的女人——已故萱皇后的独子。当年我的母妃同皇后一同进宫,却不怎么得宠。
究其原因不过是母妃太过笨拙,也不懂得讨父皇欢心。
皇后娘娘因病去世之后,父皇一夜之间两鬓花白,自此也对三弟宠爱有加,恨不能在三弟还在吃奶时便立他为太子,可惜适逢蛮人进犯,朝廷鼓噪不安,父皇只好作罢。
这与我其实并无甚的干系,我那时也不过六七岁,整日被老太傅满嘴的道德仁义,皇室风骨折磨的要死要活。
这日,我扮作采买的太监偷偷溜去宫外,想着给郁郁寡欢的母后带串糖葫芦,糖葫芦可好吃了,母妃吃了,或许会更喜欢我一点,会更关心我一点。
我怀里揣着包了三层的糖葫芦兴冲冲回宫,不料被巡查的侍卫发现了,他们当我是擅闯进来的贼人狠揍了我一顿,把我拎到了父皇面前。
“你看你穿的什么,算什么皇子!”
父皇雷霆之怒,一翻手把案子上的砚台砸了过来,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温热的红,随后便昏了过去。
我昏迷了两天,醒来的时候照料我的婢女眼睛红红的,她涕泗横流,差点把手里一盆水浇在我的头上,哭天抢地地道:“二皇子你可醒了,吓死奴婢了……”
她声音大的惊人,吵的人头疼。我四下看了一圈,糖葫芦没了,也没看见我的母妃。
我问了宫人,宫人道母妃一直在她的寝宫里,连来看我一眼都没有。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母妃不喜欢父皇,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父皇知道我醒了,传了口谕来叫我哪都不准去,且要抄十遍的我朝律法,抄好了拿给太傅看。
老太傅本就看不惯我,借着这个机会对我很是长篇大论地说教一番,还不忘拿了三弟与我做比较。
“您看看三皇子,就不会这样。”
三皇子,三皇子,宫里的人见风使舵个个推崇三皇子。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天尤为冲动,或许是因为太傅一口一个三皇子,或许是因为母妃还不愿意来看我,我一气之下,跑出了太学。
我朝的皇子都有着一身傲骨,六七岁已经是不可以掉泪的年纪了。
但又不会有人看到,我一边哭一边走,还不忘躲着宫人们。这样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怎么能让他们看到呢。
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片寂静地方,那里的墙都垮下了半边,房檐屋瓦上挂着一片一片的蛛丝,看起来甚是恐怖。
虽然我年纪不大,心智却成熟的很,我知道自己的处境,盘算着若是哪日三弟坐上了皇位,可否会留我一个全尸。
从父皇到太傅,从三弟到母后,皆被我一通埋怨。我尤其恨父皇,若是他不喜欢我,为何要留着我的命。
“真不如一出生就掐死我多好,也省了以后碍眼。”
“你为何这样说?”
忽的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传来,我吓了一跳,猛的抬头看见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身着雪青色的夹袄,正盯着我看。
“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许是见我没答话,他又说了一句,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看着竟有些悲伤。
我仍旧是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讲起。堂堂皇子躲在一边哭鼻子让人发现了,还是这样一个可爱的人,真不如叫我死了的好。
那孩子却不气我憋闷,挨着我坐了下来,用手给我擦了擦眼泪。
他的手软软的,一股子乳香。
问了才知道,这孩子比我小了两岁,今日同父亲一起入宫的。人虽然小,却说了许多许多的话来安慰我,奇怪的是,他说的与太傅说的道理都差不多,只是未提及三弟,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心烦。
他从腰上扯了一个玉坠捧在手上,“这是我的阿爹给我的,说是男儿带着能变得强大,送给你,以后可不能再哭了呐。”
我郑重地接过,是一块青玉,上边雕了一个“承”字。
“阿承是我的小名,你若唤我一声,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我抬眼看,他的背后是绯红的落霞,他的嘴角有个很浅很浅的梨涡,他笑的很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眼眶又酸起来。
“阿承……”
他忙伸手过来,“你怎么又哭了,唉,看来阿爹是骗人的,这玉坠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在小小的阿承面前哭了个够,一点也没怀疑他是否是有所图谋才接近我的。我只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皇子罢了,能给人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