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场中众人痴醉武法,无法自拔时。一个稍显落寞的少年缓缓退出了人群。望着演武场上的武者们,吴子健眼光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遗憾,黯然摇头道“可惜,功法再好也与我无缘”准确的说是整个武道与他无缘!亏损了先天元气,再多的金石丹药也弥补不了。
“我尚在娘胎时,便遭华虞那个毒妇的暗算,强逼母亲喝下子母穿心汤,幸好被老管家及时发现,才捡回一条命,但也伤了根基,精气亏损,弱如扶病。
苦练十年也比不上正常人苦练一年。后来,母亲担心我早夭,又不惜将一身精气元度我,从此武道尽废,血脉郁积,日渐消靡。两年后就病死了,年仅 23 岁,芳华早逝。”。
吴子健的母亲谢灵珍是当时青州江陵府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是文采锦绣,云袖轻摆招碟舞,纤腰慢拧飘丝绦。
芳名远播青州三省十八府,爱慕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后在吴勾侯慰问州军的一次宴会上与吴子健的生父相识...自古美人爱英雄,吴子健的母亲也难逃这一命数。没过多久便嫁入了侯府...
可万万没想到踏入侯府朱红大门的那刻起,便是噩梦的开始......“对于中毒一事父亲后来才得知,勃然大怒,也曾对华虞夫人兴师问罪,可最终高举轻放,仅仅关了三天禁闭就宽恕了她。
至于缘由,吴子健听老仆私下议论才知晓,华虞乃吏部王老尚书长女,未出阁时便被捧为明珠,性格跋扈。
当时父亲正谋朝堂兵部尚书一职,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跟脚,可离不开这王老丈人的扶持,又岂敢得罪。想到此,吴子健双拳紧握,胸中悲愤万分。
抬头望了望帝京的方向,眉宇间透露着一种复杂。那是他最美好童年的地方,因为有慈爱的母亲相伴,但也是他最厌恶的地方,充满了龌龊黑暗,勾心斗角。
“三妻四妾自古有之,一发妻,二平妻,四小妾。我母亲出身青州小县,虽是正正经经的清白人家,但与侯府门第相比简直就是泥云之别”。
吴子健的母亲在嫁入侯府前,吴勾侯就已经有了三位妻子,一位是尚书千金,一位是军中大佬掌珠,还有一位则是江南巨贾之女,而出身低微的谢氏也就只能谋个妾身,府中地位非常之低,除了些衣食上的照顾,与一般丫鬟无异,更要受到主母的打压,有些豪门贵族的毒妇更有以虐杀小妾为乐的歹毒行径。
“母亲为妾氏又如何!我为庶出又如何!”吴子健狠狠哼了一声,额头青筋一抖。“只要我考取功名,得到殿试的机会,提名金榜。
便可向圣上求情封赏三代,为母亲请个浩命夫人的名分,哪怕是九品也能让母亲的牌位名正言顺的供奉在祠堂,骸骨光明正大地入祖坟得先人庇护。让父亲和那些贱妇看看。谢灵珍才貌双绝,她的儿子也不比人差!
吴子健作为庶出之子,根本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利。待成年之后,家主打发点银两便脱府自生自灭了。唯一的出路,就是通过科举(文武双科举)为官为将。
对于吴子健来说。武道一途已断,终其一生也难有成就,唯有文举才有一线生机,好在吴子健别具慧根,加之勤学不堕,对开春的童试十拿九稳,科举可期也。
一声收功低喝,将走神的吴子健拉回了练武场,舅父谢国安已然演武结束。一套掌法下来,谢国安的衣裳已被汗水浸透,充满爆发力的肌肉隐隐作现。脸色微红,气息依旧平稳。
风轻云淡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平日尔等要多加练习,不可懈怠”说着抬头朝吴子健的方向望去,目光中闪露一股复杂安排道:健儿,随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交于你”。当年那个乖巧伶俐的小妹已然不在,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妹,从小到大捧在手心,哪怕犯错也没舍得打骂一句,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得知自己的小妹要嫁人为妾!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他心头,他发了疯似地反对,即使那个人权势滔天,钟鸣鼎食。正因为他深知自古豪门深似海,单纯善良的小妹入嫁侯府,无异往火坑里跳。这怎么能行!兄妹两大吵一架,谁也不能说服谁。可最终谢灵珍依旧嫁入了侯府,从此这便成了谢国安心中的一根刺。
“倘若当初我竭力阻止,小妹可能....”想到此谢国安重重叹了口气,扫了一脸哀伤便继续前行...
不一会,吴子健便踱步踏入了书房,见到舅母张氏正在给端坐的舅父上茶,行了行礼,道“舅父,舅母”便低头站在了一旁,俨然一副聆听长辈教诲的姿态。
舅母张氏用眼角撇里撇吴子健尖声道:“呦,我道是谁,原来是子健啊,不是舅母说你,别做整日做那白日大梦,妄图考取那功名,还不如给武馆打杂自力更生的实在,你就跟你娘亲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最终....”长着一张略显尖刻薄小脸的张氏还想继续数落下去。
“够了,妇道人家懂什么,我找子健有事们还不下去”一声威喝打断了张氏的话。
望着那不容置否脸色微黑的面孔,张氏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的贵。我这忙里忙外的还不是为了你和毅强爷俩。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正当张氏不依不饶诉“苦水”之时。
吴子健上前拱手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舅父和舅母的大恩大德,小子没齿难忘,一饭一屋,当永生铭记,日后小子出头之日,定当涌泉相报。”张氏听到吴子健这般说辞,又望了望自家丈夫的黑脸,顾及谢国安的威严也就没说什么,自顾退下了。
吴子健心里清楚,舅母张氏心地本不坏,只是太看重于钱财锱铢必较,为人做事刻薄了些。“子健,你可知舅父叫你来所为何事”。
谢国安温和地望着眼前少年转话题道。这是自己小妹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肉!“外甥不知,还望舅父明示”吴子健恭敬道。但其实心中隐隐已然猜到了一些。
“嗯,子健,你可知‘十年之期’的事情”谢国安表情渐渐严肃直入主题道。“略知一二”吴子健脸色一黯,随即回想到了什么,心脏一阵刺痛,如针扎刀割般,袖中双手不自然得紧紧握拳。
“当年你母亲的处境我想你也道听途说过一些。华虞夫人的毒计虽然没有得逞,但仍没打算放过你们母子。你母亲为了保存你,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先是为你度了元气后又拖着病体在那毒妇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她放过你。帝京的凛冬是出了名的山寒水冷,彻骨的北风,如刀削凌肌。膝下冰冷的青石,如刺骨之锥。大煜的酷刑也莫过如此”说着,舅甥俩眼光中皆流露一股痛苦与恨意。
“你娘从小便要强,便是我这个哥哥也不相让,为了保存尚在襁褓中的你,舍了生命,弃了尊严,与那毒妇约法三章,将你年幼的你寄养在谢家,以十年为期。十年你必重回侯府。行那‘父为子纲’之孝行。如今这已是最后一年...”说完谢国安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无奈。
大煜以孝治国,推三钢,行五常。华虞夫人占着大义,不回侯府,就会打上不孝无情的标签,这对要举功名的子健来说是致命打击。可回侯府,等待自己这个外甥又将是何等的险恶。
“舅父,不用担心小子,还有一年时间,等春闱一到我必考取功名,有功名加身,想那毒妇也会收敛一些。”吴子健平静道,好像早已对此做了准备。
“甚好,子健。还有一年你便可束发立志,虽远未成年但也不是总角小儿(大煜年满十二少年可束发立志,年十六成丁明志,十八弱冠成年,女子十五束发而笄)。我知你一向心思细密,做事谋后而后动。如今是时候将你娘的牌位交于你了”。
说着便从书案暗格中取出一方桃木云纹的漆盒。转手交于了吴子健。谢国安语重心长道“子健,你可知你娘为什么为你取名‘子健’,没等吴子健回答谢国安又自顾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娘用心良苦,希望你长大能成为自强不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然君子不立危墙,你日后行事当三思而后行,凡事能忍则忍,不可争一时之气,而至安危不顾”。
“子健定当铭记舅父教诲,谨思慎行,自强不息,以慰母亲在天之灵。”吴子健咬了咬唇道低声道。“如此甚好,去吧”吴子健拱了拱手便自书房退下了。
谢国安望着离去的背景,痛苦喃喃道“小妹,是大哥没用,无法护子健周全,侯府显赫大煜,为保全谢家,也只能委屈平安了。
谢国安心知,自吴子健入谢家以来,就被来自京都的高手严密监控着,这些高手武艺高超,善于隐匿,心狠手辣。
不止一次与他们交手,可奈何不了他们,反被领头的鹰爪告知,这是侯府大夫人的命令,只要吴子健不忘图逃匿,他们就不会出手。这一切只是吴子健不知罢了,谢国安也没忍心告诉他,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夜幕,一轮明月当空。一个飞檐走壁的黑衣人,在楼宇间跳跃。“报告统领,这是探查到关于目标的最新消息”那位黑衣人瓮声道,单膝半跪,双手高举一封信函,嫣然一副下级的姿态。
“恩”一位同样身着夜行服的高大黑衣男子沉声道,说着便拿起手中的密报,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见高大男子双眼如鹰隼般发出淡淡亮光,视黑夜如无物,不一会便读完了信函,微微皱眉,良久才道“将这封密函原文不动的发往帝京,交由大夫人定夺”。
“是,属下明白,请统领放心”黑衣人恭声道。说完二人身影便一闪而逝。除了当空明月,没人知道这黑夜中发生的一幕。
此时,谢家武馆,偏僻小院落的的一间房屋内,一位少年缓缓用火镰燃起了一根蜡烛,烛光将少年的身影映在地上,仿佛一只可怕巨兽要从其体内钻出。
吴子健神情严肃,将手捧着桃木漆盒放到书案上,缓缓舒了口气,打开盒盖,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包着川蜀绸缎的牌位。快十年光阴的消磨,已然让木牌上的朱字暗淡了不少。
“母亲...”吴子健的泪水如雨珠般滚滚落下,仰面而泣,呜呜喃语,双手紧紧抱住谢氏的牌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压着声音的哭泣,如野兽低沉的嚎叫声,如鬼神潸然地幽咽声...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