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杰欣意识到这二人的交谈似乎有些熟络。幽幽飘回丁萃萃身边,眼睛在两人身上骨碌碌地转了一圈,问道:
“你们……认识?”
丁萃萃眼神不动声色的飘回车里,轻描淡写地回答:“以前同学。”
石晔杉站在原地看着丁萃萃的背影眼神居然有些恍惚。嘴角不禁扯出一丝苦笑。
他们是同乡、是小学初中同班同学,是高中校友。也勉强能算得上有青梅竹马这层关系。
上了高中,不同班级后,那会丁萃萃是怎么跟人介绍他俩的关系的。
“我儿子”、“我小弟”、“我孙子”……
当然他也如法炮制向他的新同学这么介绍她。
然后又是一顿互锤。
他对这个称呼只觉得无奈。
不过又再也找不出更贴切又简单的称呼来概括他们那段乱七八糟岁月了。
丁萃萃只觉得自己身边的光线更加暗了,东西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心里异常焦虑,她站起身来,看着挡在她后面高大的石晔杉,蹙着眉头,神情略显不满:
“那什么,石晔杉。我要找个东西,你能不能让开点儿……
“你挡我光了。”
石晔杉失笑,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不算是不耐烦,丁萃萃看着他把手机电筒打开,帮她支着光亮:“现在看得到了吗?”
手机的光被他恶作剧一般故意在她眼前亮起,难免有些晃眼。丁萃萃侧头闪开,没回应,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似在和他赌气一般。
*
在屋子里,收拾行李期间。
丁萃萃一直觉得赵杰欣看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幽怨,便回了句:
“我适应能力强,生活能力满分,你这儿一切都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赵杰欣坐在已经被换了套子的沙发上,冲正安装电脑网线的的丁萃萃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担心你这个呢。”
看着她一脸懵懂,她又开口:
“萃儿,你是真不在乎还是都藏心里呢?”
丁萃萃这才意识到她这是关心她感情生活呢,这女人自己被爱情滋润得幸福了,就见不得自己朋友单着。
不过,她现在这副模样的确没有才分手了的样子。丁萃萃说心里不难过,肯定是假的,可她能怎么办,心里难过,难道就不能过日子了?
她可做不出来被情所困,为爱痴狂这种事儿。
赵杰欣突然凑过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的还是熬夜熬的。”
昨晚失眠,刚才也哭了行么。
丁萃萃却不敢这么回答她。
故作镇定,轻飘飘地回应她:“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不也那么过来了嘛。现如今工作已经够忙的了,爱情这些事情能有多重要?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大家就好聚好散。”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啊。”
这个问题问得丁萃萃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丁萃萃久久没回答她,赵杰欣眼神一闪,问她:“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你那初恋呢?”
“嗯?”
丁萃萃莫名地就慌了一瞬间。朝外面看了一眼,看到外面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也拦不住赵杰欣说话,只好由着她说:“按我说,他还不如方向呢。人方向第一次谈恋爱难免有些木讷,调教调教不就合你心意了。更别说你和方向一直都认识、算得上知根知底。陆柯达那人也只配得上中看不中用这话形容他了,你没必要为了他,耽误你的感情。”
丁萃萃这才意识到赵杰欣联想到的是大二谈得那场没头没尾的恋爱。
想来赵杰欣应该应该已经忘了她们大一在宿舍夜聊时,跟她们提起过她少年时喜欢过的那个人。
不过现在想来,她从前喜欢的,哪里算得上初恋,无非一场幼稚的单恋罢了。
就连她和方向那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互相喜欢都称不上初恋。
真正交往过、算得上初恋的,只有陆柯达了。
丁萃萃瞟了一眼门外,便又低下声音,无奈道:“跟陆柯达有什么关系。别瞎说。”
话音刚落,帮忙的石晔杉声音便出现了,他抱着一箱书,站在门口:
“丁萃萃。这东西放哪儿合适?”
丁萃萃心里正悬着一股子气,只看了一眼他,有些心虚的把眼神移开,态度有些无所谓:
“我不讲究。随便放吧。”
*
屋子里本来就挺干净,随便摆一摆她带来的东西,换一换床单被罩,就算是收拾完成了。
丁萃萃思量再三,走出去主动跟石晔杉说:
“石晔杉,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麻烦你了。”
话说完,石晔杉居然笑了一声,低低地笑声从胸腔发出,沉闷,又让丁萃萃不知所措。
她从未见过他居然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眼尾有弯弯的弧度,看不出什么意味,只是笑着。不似少年时的笑容那般晶亮清润又轻狂的始终表里如一。
也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该沉稳许多了。
她喃喃道:
“你笑什么?”
“我笑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请人吃饭这话,挺稀奇。”
丁萃萃这才想起似乎从前一直都是她在他那儿蹭吃蹭喝,也没报答他过什么:“以前那是穷。现在好歹能养活自己。”
她又豪气地半开玩笑着:“请你吃三两小面我还是请得起的。”
想想她就是在最穷的那段时间和石晔杉关系渐渐好起来的。
丁萃萃出生在小乐镇,在小乐镇长大、生活,无忧无虑地长到10岁,小学五年级。
在那之前,和石晔杉也只算是寒暑假被父母都丢在乡下,又是同班算是有个照应的乡间玩伴。
但一回学校又装作没有私交似的。小学生嘛,把男女有别看得最重要,稍有些许互动都会被传出幼稚的“绯闻”。
当然,丁萃萃等一众女生也不屑与男生为伍。早熟的女孩子嫌弃同班的男孩子粗鲁、幼稚、无聊、有些还很不讲卫生,男孩子觉得女孩子做作、叽叽喳喳、小气……
方正就是互相看不上。
不愿意背叛组织、顾全大局的两人,有段时间在班上几乎没说过几句话,招呼都不带多打的。
直到小学六年级。
丁萃萃爸妈被单位调去了外地,从小在爸妈身边被娇惯着长大的丁萃萃被扔回乡下外婆家,成了留守儿童。
外婆偏心表妹,那个小孩被宠得无法无天,天天惹是生非,她是她欺负的主要目标。
受不了委屈的丁萃萃只好以离家出走来表达对外婆的不满、对那个家的讨厌。
丁萃萃早熟,什么都懂,对那个家始终产生不了归属感、安全感。
一直觉得那不是她的家,她的家还在小乐镇。
所以每每一与外婆吵架,她就离家出走。可每一次她又会外公劝回去。
短暂的出逃,因为外公的劝说,回去之后还是会被外婆冷嘲热讽一番。
她知道她无论逃出去多少次也改变不了她在那个家的位置,改变不了她和外婆的关系,她是寄人篱下,被外婆嫌弃的。
她也绝不愿意忍气吞声,要么跟她们刚,要么逃。
她知道外婆才不会去找她,一次都不会。
那一次离家出走的原因也只是丁萃萃发现那小破孩居然拿着水彩笔把外公给她买的粉色书包,画的见不得人,她实在气不过只是吼了一声那小孩儿,那就了不得了,小表妹哭得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招来了外婆。
她哄了哄自己宝贝孙女,只看见丁萃萃站在那儿,也没问前因后果,然后丁萃萃便觉得脸颊生疼,有些发晕。
还看到那小破孩窝在外婆身上沾沾自喜地冲她做鬼脸。
那是她从小到大挨得第一巴掌。
她何止愤怒。
随即就要闹着给爸妈打电话,却直接被那老太太抢了下来,还恶狠狠地骂她:“还想恶人先告状!给我滚远点!”
那时候她小学才毕业,已经在那个家里遭受了整整一年的不平等对待了。
就是在那之前,总是站在她这边的外公已经去世了。没人再为她打抱不平了。思念外公的苦涩和无尽的委屈在心里滚了一圈,化作眼泪含在眼里,逼着自己不许流下来。
她孤立无援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只好夺门而出,背后还传来外婆的咒骂:“早点滚出去,让我省心。”
丁萃萃记得那天她脸一直都是疼的。路上还遇到几个玩得好的同村伙伴问她脸怎么红的,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跟表妹打架打的。那个死妹崽往我书包上画画,气死我了!”
平时吵架就算了,至少她还能怼她外婆一两句。可那一次她是单方面挨打,外婆连句话都没让她说。
自尊心有些强的她觉得被人打还没还手是件很可怜、很丢脸的事,她才不会说。
于是丁萃萃把自己藏了起来,没回去,一个人躲在小乐镇那空荡的家里待了两天。
石晔杉看到她时,没有生活费、家里没有吃食的小可怜,已经饿了三天两夜了。丁萃萃拿着在爸妈床底下翻出来的来之不易的一块钱去买了两个馒头。
“丁萃萃你是不是几天没回家?”
当时她真的觉得石晔杉挺多管闲事的,眼神也瞬即凶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他扯着她的衣袖,拉着她避开他的好哥们李小米,轻声说:“我婆婆说经过你家门前的时候看见你外婆打你了。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她那个时候哪里能意识到石晔杉那个时候的轻声细语是在维护她的自尊心。她只知道谎言被戳穿,她更委屈了,更觉得羞耻得发怒了,面色苍白的她瞪着一双幼虎似的眼,戒备地看着他,
“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小乐镇!跟你没关系!”
她小脸涨的通红,平日扎得干净的麻花辫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就没威慑力。
石晔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小米的大嗓门打断:“十三,好了吗?咱们就快走吧!晚了篮球场没位置了!”
于是丁萃萃趁着他转头去看李小米那一瞬,甩开他的手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