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姜未央终于在士兵包围中看见了满身锁链的姜炽。一朝太子沦为阶下囚,当真让天下人耻笑。
她远远地看着姜炽,衣衫褴褛,人也瘦了。她猜想在狱中这两日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她的哥哥兢兢业业的打理着自己的职务,对楚文帝满心满志的亲情崇拜在后者闭塞试听,不闻不问中泄了气。楚文帝并不信任他,即使他是他的儿子,即使他从未有过做皇帝的心。楚文帝不会去思考,太子明明可以在日后稳继皇位,又为何要在此刻妄图谋反。不是他不会思考,是他不愿去思考。这个男人,一边想要名垂青史,一边又想要长生不老。姜未央冷笑,她知道这个男人会在满朝文武面前故作伤感,又扶额叹息说着太子糊涂啊。他还会变本加大的说着这场闹剧,他会说:大华和北燕的使臣皆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不能在别国眼里失了信。他总有他的说辞的。
在人群中,她看见了从风。她知道谢臻虽不是什么君子,但最起码言出必行。再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姜毅,在他的眼神中,姜未央没有看到心痛,她不知道她四哥有没有在想办法,至少现在,他平静的像底下被流放的人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四哥好像变了,虽然还是一样不说话,但姜未央觉得她看不懂四哥了。
手突然被人牵住,拉扯着背离人群。姜未央回头,看到了一身常服的谢臻,不素平日的华贵冷艳高高在上,此刻的他深灰色的窄绣衣,腰间的束带越发显出他的身形,肩宽腰窄,挺拔极了。像不知道四哥为何会变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会对一名男子观察的如此细致。姜未央想一定是因为他救了她哥哥。
谢臻一直拉着姜未央,离开人群,他让姜未央坐进马车,直到马车停下,她走出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反抗或者疑问。就这样,谢臻把将把姜未央带到城郊的一座寺庙内,然后对她说:“三日后,在这里,你要见一个人,记住,三日后亥时一刻,你要等在这里。”
姜未央说好。
然后他就离开了,他似乎有点忙,或许有点急事,但她大概猜得到,三日后,在更深露重的时候,她要见的人是谁。
这是姜炽离开上京城的第二天的傍晚,有士兵急冲冲的赶到皇城回禀:“皇上明察,押送途中突然有山匪出现,叫嚣着要砍掉太子的头颅,用来装酒,他们与南楚皇室势不两立。他们人多势众,将士们一个不慎便亲眼看到罪人姜炽被掳走了。他们有很清晰的目的就是姜炽,掳走姜炽后便立即撤退了。随后我们便在附近搜寻,找到了一具无头的身体,那身体……”
“说下去。”楚文帝面色平静。
“那个无头的身体一半被火烧过,一半被冰块冻过,极为惨烈。”
“确认是?”
“不…不确认,但也应该就是了。手铐脚铐都在。”
“让皇后去确认一下。”
太监传话的时候,姜未央刚巧在司妙之身边,当她听到可能那个尸体是姜炽时,她心里毫无波澜,她知道谢臻不会骗她,因为没必要,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他。但是当她听到楚文帝让母后去辨认尸体时,她从心底再次泛起对楚文帝的厌恶,让一个母亲去辨认自己孩子的尸骨,他真是一个冷血冷骨道让人心生厌恶的人。
姜未央陪司妙之去了,她看着司妙之仔仔细细的观察这具尸体,他看到她掌开那双冰冷的手,姜未央知道,她在看哥哥手心的那颗痣,母后昏过去了。她知道,掌心有一颗红痣。她有点动摇了,会不会这个人就是她的哥哥,但是她还是得在明天深夜在寺庙等待,然后去见一个他让她见的人。
亥时三刻,姜未央没见到他,也没见到谢臻。子时过了,寺庙的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慢慢失望,一寸一寸席卷全身,她开始手脚泛凉,直到她听到一声久违的“楚楚。”
姜未央骤然转身,随即而来的是狂喜,血一寸一寸的点热全身,嘴逐渐张开:“哥哥。”
“楚楚”姜炽笑了一下“哭成了丑八怪了都。”
姜未央破涕为笑“哥哥惯会取笑我,再说了,我本来就长得丑,也不怕。就是哥哥,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不怕,皮肉之苦,哥哥吃得消。就是……有些事情,意想不到罢了。”
姜未央拉起姜炽的手“哥,别多想,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的。你今后要怎么打算呢?”
“楚楚,缙亲王他安排我到南楚最西边的正阳镇,在那里做一名商贾。今夜见你一面,趁着夜色,尽快往西走,避免夜长梦多。”
“这样也好,远离朝野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姜未央拿出一个包袱塞到姜炽怀里“哥,这些东西你拿好。一些银子和珠宝,路上肯定用得到,别亏待自己。”
姜炽失笑“楚楚,我可是逃犯,肯定是赶路要紧的。”
“对了,哥,你到了正阳,可以和从木公子的商铺做些合作,我和红凌还有些交情,我改日和她说一声,你在那边也好立足。”
姜炽摸了摸姜未央的头“好,我的傻妹妹,真是一个小老太婆,这么啰嗦。”外面的人敲了敲门框,提醒着姜炽时辰差不多到了。姜炽和姜未央做了最后的道别,最后狠心的回头大步离去。
“哥,谢臻呢?”姜炽开门的手一顿,回头说道:“你和缙亲王为何突然这般亲近,其实他会帮我,我也很疑惑,你没有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哥!你想什么呢!没有,我们就是正常的盟友,我们恰好有共同的敌人。”
“好,楚楚大了,许多事情哥哥就不多问了,但你记住了,不能委屈自己,也记得你四哥说过的话。”
“他不是什么好人”姜毅说过的话,姜未央当然没有忘,但她知道人生不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利益瓜分中取得不败之地,能利用的人,就且先利用着。又不会把自己卖了。即使输了,除了家人,也没什么输不起的。所以她要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利益交换中把自己的家人安顿好,这样日后便没什么担心的了。
“他,我也不知道,毕竟他没有向我报告行踪的理由的。”
姜未央一笑,想到谢臻的样子:也对,他也不像是会向人报告行踪的样子。
送走了姜炽,姜未央在寺庙里呆到了黎明,谢臻没有再出现,其实她想见他一面,可能是因为她想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