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雁猛地惊醒,没有什么神风,也没有接天连地的剑光。
脑子还有些昏沉,她躺在草地上,身上被盖了一面毯子,姜若安就坐在身旁。
刚刚那是什么?是梦吗?也未免太逼真了。
“你醒了,好好看,挺好看的。”
看什么啊?她想着,凝起眼神,猛地发觉自己现在正在白魅灵的栖地之中。
这是林间的空旷草地,周围到处都是白色的幻兽,它们跪坐着,眼神诚挚,晶莹的碧蓝色大角在夜色里起伏,分外壮观。
雄性的魅灵角是分叉的,如无数把交错的水晶利剑,刺向天空,峥嵘无比。
整个族群围成一个大圈,向着中间一块透亮的石头祈祷着。
……见鬼,那好像是块月影石!直径三米多的月影石!
“没错,是月影石。”
姜若安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
“荒兽?在拜月影石?”
荒力和秘力不是火和冰一样难容的东西吗?
“它们是亚种,而且荒力和秘力本质上……”
他还要说些什么,可停住了。
“本质上什么?”
她轻声问。
“你现在大概很不舒服,少想事情,多吹风。”
他这样说着。
“嗯嗯。”
李落雁应的既用力又轻柔。
四周的白魅灵们都踏起步来,咚咚咚,节奏渐渐整齐划一,它们喉间发出奇妙而高亢的啼声,朝四周空灵扩散开去。
战鼓般的踏步声越来越响,两头雄壮强健的兽踩着有力地步子走到中心。
它们先是低下头,沉了沉眼神,然后骄傲地打起鸣,扭动着自己的晶莹大角,用蹄子在地面上狠狠施力。
如此对峙,就好像决斗时互相鞠躬,眼神相撞的剑手。
它们围着月影石斗狠,就好像人们围起火堆跳舞。
踏步,加速,冲刺,相撞,四把碧蓝色的重剑狠狠相碰,拧动,角力,而后分开再来,最终一方把另一方放倒在地,胜者满载着歌声与赞美,昂首阔步,雄赳赳地围着自己的雌性打转。
真美啊,真好,人类世界就不会有这么有趣的事儿。
李落雁侧躺着心想。
等等,我是怎么和它们混到一块儿的?
她连忙摸摸自己,打量起自己的身体,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姑娘。
“我把你罩在我的势里,它们也有秘力气息,所以我可以伪装,在它们看来,你是一头矫健的雌性。”
姜若安盘坐着,那把墨渊平放在他膝盖上。
“这太怪了。”
她说着,猛地感觉身边有点痒,一偏头,竟是几头雄兽的鼻息,它们琥珀色的眼睛里热情似火,闪烁不定。
吓了一跳,猛地靠到姜若安身旁。
“它们,这是我想的意思吗?”
她指了指那几只虎视眈眈的雄性,见她与姜若安贴紧,一个个眼里充满了沛然的愤怒。
“怎么?”
姜若安问。
“你总不能让它们把我霍霍了吧?我可不想给它们做媳妇。”
她害怕的紧,裹起毯子贴过来,姜若安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颤动。
“自然。”
他起身,提起长剑,抵在了一对碧蓝色大角之上。
“喝!”
如兽般的嘶吼打鸣从他嘴里爆开,却好像一个讯号一般,全场的白魅灵都踏起步子,越踏越响,它们昂首啼鸣,交织出一首宏大磅礴的战歌。
她雄壮的“追求者”几个跳跃,落到正中心,背靠月影石,低吼两声,眼里战意熊熊。
姜若安背对着她,长剑垂下,左手一伸,一把秘力铸成的光剑出现在手中,双剑在手,与那一对大角遥遥相对。
冰儿就在她身边,撒的最欢,高高抬起蹄子几乎要超过头顶,而后又重重踏下。
这总不至于输了吧?
她能感应出对面那只月魅灵的力量,大概比人类的九环超凡者略强一些,姜若安只要夜斩一出,获得胜利不成问题……
宏大的战歌一转,两方已经冲刺出去,姜若安竟没有用什么剑技,只是像野兽一样,把双剑放在身前作角,如战车般碾过地面,与对方重重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剑角相交,他竟被顶的后退,两脚扎在地面上,用力定住,拖出长长的轨痕,足有十多米。
为什么,不用夜斩呢?
她愣了一下,想起姜若安来这里是为了练一门新的剑式,他练成了吗?
电光火石间,两方已经挣扎分开,又留出距离准备冲锋互顶。
就像骑士的对决,要分开老远使战马加速,才能枪刀见血。
一次次互撞,一次次角力,嘶鸣越发的响,周边的“鼓声与歌声”也达到高潮,一下下有如敲在她心头,酒的后劲上来,令她有些头晕眼花。
她看见浓郁厚重的秘力在姜若安剑上闪烁,每一下都是硬撼,溅起泥土,激起热血。
不知是不是错觉,剑角交错扭动间,她感觉姜若安用的秘力越来越少。
喧闹的世界里只有他是安静的,手中双剑不失章法,一次次挥舞击打。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一缩,连带着她的心脏也一缩。
要决胜了!
雄兽肌肉虬结起来,码足了力气,那双碧蓝大角狰狞分叉,闪起利芒,欲要见血。
姜若安只是向前走着,缓步走着,甚至散去了手中的光剑,只留一把墨渊。
一声兽吼,它如炮弹般加速冲刺,化为一道沉重的残影。
他还不加速吗?
李落雁看着那平淡的身影,脑子一片空白,他要站在原地接这千钧一击?
模糊的身影一刹那就冲到他面前,时间仿佛放缓了。
少年微微屈膝,以手抚剑,做出一个奇怪的剑姿,剑锋斜朝向自己,剑柄在下。
那一刻李落雁仿佛看见一张网,一道深渊,一种以逸待劳的从容。
剑角相触的瞬间,她的眼睛再不能看清什么。
一圈回旋而起的绚烂剑光,迅捷而果断。
光环扩开,氤氲散去。
姜若安站在那里,高举起一只晶莹分叉的角。
雄兽趴在地上,头上还汩汩淌出血液。
四周战歌一瞬变为凯歌,他高举战利品,走了过来。
“你这样暴力,不好吧?”
李落雁想他应该是练成了那套剑式,只不过那到底是什么剑?她不清楚。
“它们的角每过一定周期就自然脱落更换,而且是没有痛觉的。”
姜若安说。
“那好。”
她应答着,却发现周边白魅灵都载歌载舞起来,轻盈灵动,歌声婉转。
“真漂亮呢。”
她说着,眼神迷离。
“走这里。”
姜若安领着她绕了些路,来到一片林间的小径。
视线开朗起来。
小路的尽头,一只巨大的白魅灵蹲坐在大湖之畔,遥望夜空,漫天光华似乎都凝结在它周身,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分叉水晶巨角壮丽无比。
它静静在那里,只有背影,身后族群的喧闹与它无关,就好像一个守望者,一个孤独的国王。
领主,最强的领主,差一线便可为王!
这景致,不似在人间,像在童话的世界里。
“真是很棒的一次旅行。”
她感慨着,笑了起来。
…………
他们终究不可能在荒兽族群中过夜。
裂痕将星空撕为两半,起伏的草原显得一片漆黑。
姜若安靠着摩托举杯自斟,李落雁则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翻身呓语。
“你个王八蛋,要是我的先天秘蕴降级了,都怪你……”
她初尝此道就不加节制,自是醉得胡话乱讲。
“啊……我以后再也不喝了……再也……啊……”
难受的呻吟断断续续,软糯娇滴,就像用羽毛在挠人的心窝,姜若安垂眸,又抿了一口。
他低头,想起那句话。
喝醉了的她耍起酒疯,口中还喃喃着“那个模拟实战大赛,就不要参加了……”
“我啊,那个……”
口齿不清的她就此昏过去,呼吸渐渐均匀。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若安……把酒还我……”
“还给我……”
她又一阵梦呓,而后气息抽了抽,又不再说话。
他笑了,举杯再饮,陡然间眸子一凝。
掀开袖子,那里一片灰白之色,犹如余烬,正在渐渐褪去。
业火!
“我动情了?什么时候?哪种感情?”
他皱皱眉,抬手,看向夜空,不可思议。
忽然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那声音熟悉无比。
穹姬。
他四面寻找,笑声始终回荡,却不见人影。
只有空寂一片的草原,每一根草,随晚风悠悠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