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免太强了?”
远方地面上一个银发女子拿着望远镜遥看着,她的身边站着一位鹰隼般的男人,正是星耀城太守江万里,他没有拿任何设备,也没有说话,只是挺立着,微微抬头,瞳孔闪亮,仿佛肉眼就能看见那远方的战斗。
“这是什么?”
银发女子的视野里,镜魇浑身肉体仿佛变得虚幻了,但身上的漆黑荒力却燃烧的极盛,足足有一丈半高。
“恶魔系荒兽的能力,燃烧荒力换取短暂的力量。”
江万里冷冷讲着。
镜魇没有再通过支架攻击,而是拍打着那舒展开的肉翼真身飞来,它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化为了武器,尖牙,利爪,锋利的翼边。
姜若安一一化解,他每接住一击都后退卸力,然后踏步转身借力攻击。
那动作做的如此自然,就像叶由风摆,龙随水游。
“为什么他要这样,是因为镜魇的力量增加导致他必须借力了吗?可这是在高空啊,一步踩空就必死无疑了!”
银发女子问道。
“不,是因为他的秘力减弱了,已经所剩无几,他要节省力量。”
江万里眼中爆出精芒。
银发女子默然,又把眼睛看向战场。
姜若安的转身越来越快,踩在支架上的步伐急促无比,剑光划出不断旋转的弧线,竟然逐渐占据了上风,每一次斩击都在削去镜魇的黑色鳞片,它的鳞甲上已战痕累累,而姜若安却毫发无损。
强,真是强,银发女子感慨着,这战斗意识可以说是令人汗颜了,那旋转舞动的姿势完美到甚至具有美学价值。
但这是在走钢丝啊,尤其是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重心更难控制。
姜若安落入死角,正要退步,支架却已到头了,他一脚踩在空处。
“踩空了!”
银发女子惊呼,却见姜若安一个转身,双脚宛然有吸力般粘住了竖梁,垂直着立在了高空之中。
“他怎么做到的?”
她看得目瞪口呆。
“精准的秘力控制,可以墙上行走,他很聪明,他要快速落到地上来打。”
江万里皱起眉头。
“落到地上?可是地上有那么多碎玻璃,镜魇不需要进入镜面,只要朝有反射的地方移动就可以获得速度加成啊!就算在地上,他要怎么赢?”
“我不知道。”
江万里沉着眼睛。
姜若安贴着支架竖直行走,每一次架住镜魇的攻击都借势向下移动,镜魇在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它的身躯越发虚幻,就像是由黑色火焰构成的。
但姜若安离地面也越来越近了,随着每一次剑爪交接,地面的风景就放大一分。
镜魇无法忍耐了,它大吼一声,升上支架的最顶层,全身魔焰汇聚,如黑云翻滚。
这一击必定势大力沉,姜若安不想力敌,试图躲避,但镜魇已经太快了,他只来得及从支架外侧换到内侧,镜魇已沿着竖梁疾驰而下,他举剑相抗,锋芒极盛,黑白光芒纠缠到一起,炸出一声闷响。
他的剑或许足够强,但秘力不足以把他吸附在支架上了。
他只来得及挑剑卸力,将镜魇掀飞,自己却被重重击坠,如炮弹般砸向地面。
“砰!”
烟尘高高炸起,好像那里爆开了TNT。
“这还有命吗?”
银发女子看着浓浓的烟雾,满是心悸。
“有,最后一瞬间他用秘力编成了网减轻了伤害。”
江万里说。
“最后一瞬间?可我没看到啊。”
银发女子皱眉。
“他秘力控制的太快了,所以你看不见。”
江万里淡淡讲着。
“可他本来就没多少力量了,这一下还怎么打?”
银发女子撇撇嘴。
江万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渐渐散去的浓烟。
“噗呲。”
姜若安呕出大口鲜血,险些吐了李落雁一身。
“你没事吧。”
李落雁赶紧扶起他的脸,她被姜若安用身体垫住了,并无大碍。
姜若安没说话,只是把她推开,站了起来。
他刚刚实在没法说话,咳嗽了几声,吐出大蓬血液,这才气息顺畅。
烟尘散去,镜魇高悬于天空,身上已经完全没有生物体的任何特征,它剧烈地燃烧着,像一个黑色的太阳。
“到地面上了,你走,我会拦住它。”
姜若安说罢,提着剑向地面的中心走去,他要与镜魇做个最后的了断,他一步步走得都很艰难,靴子踩碎玻璃,溅起碎片。
此刻看似安静的周边却突然显出一个个太守军的身影,从矮楼楼顶,小巷边,轻轨站口,一切能隐藏的地方,身着蓝白军装的士兵涌出如潮,站定如松,动作整齐划一,抬手举枪,眯眼瞄准,手指扣上扳机,黑洞洞的枪口杀气四溢,仿佛下一秒子弹就从火焰中倾泻而出。
他们铺天盖地,没有死角,脚步声几乎震动大地,无数枪口包围完整,都指向一个人,姜若安。
八道狙击枪的红点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封住他全部行动。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给他增加压力,帮不上忙也别这么扯后腿啊!你们要是搜捕荒兽时有这架势,还能被镜魇混进城市吗?
李落雁心中怒骂。
“我不能走,我走了,他们一定会开枪。”
她喊道,可那萧索的背影只是默默走着。
他甚至连覆盖剑身的秘力都没有了,冷白色的光芒摇曳不定如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狙击红点在他周身不详地游弋。
“你的秘力……我能感觉到,别逞强了,你都不一定有挥出一剑的力气……”
她的喉音有些颤抖。
“胜券在握。”
姜若安微微偏头,李落雁呆滞地看去,他面色苍白,嘴角血迹鲜红,但他,在笑!
那笑容一现而隐,他转身,在上千杆枪的包围中,向着玻璃碎片堆起的小山顶峰踽踽独行。
若这是一部电影,那此刻应该是到山穷水尽该开挂的时候了,这时候应该开始放震撼人心的音乐了吧。
应该给个慢镜头,在减缓的时间里,他冷峻的脸稍勾起笑容,衣服上每一个皱褶都随风飘动,身上的血迹鲜艳如花,每一个尘埃浮沉都要拍的清清楚楚为他增添光彩。
可这是电影吗?
他笑了,她却笑不出来。
镜魇狂暴地嘶吼着,疾云流淌在天空中翻卷,它身上的黑火如此盛烈,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黑火骤然一缩,又一张,那是它在拍动肉翼,无尽的风被它压在身旁,化为肉眼可见的白练急速旋转。
火焰凝为线条汇聚,如一根根肌肉纤维般延展,绷紧,收缩。
那一根根“肌肉纤维”蓄势着,像使足了劲要向下方冲刺,那大片大片晶莹的碎玻璃在引动着它,牵动着给它无穷动力,身上的黑火都不自觉向那里逸去,它必须压抑自己,否则就会飞速坠落。
姜若安沉肩,屈膝跳起,以一层层钢架为踏板,向上冲刺着,然后纵身朝天空中的黑炎飞跃,如勇士攻向咆哮巨龙。
他在空中昂着头,举起剑,发丝舞动,秘力熄灭而散,露出如镜子般的剑身,嘴角上翘。
喜欢镜子?我给你!
镜魇吼叫如山洪喷发,化为黑色流星向大地陨落,将空气摩擦出红色火焰,拖出狭长尾焰,带着要将星球击穿般的气势与动能。
这样伟岸的攻势,要面对它的却是一个渺小的人类,像个尘埃般,让人怀疑是不是还未接触,就会被巨大风压掀飞。
李落雁盯着,紧紧盯着,那小小的背影与流星相接。
视线透过那扭曲的空气,隐约看到他的动作。
挥臂,回剑。
斩!
天黑了。
不,不是天黑了,而是那道剑光太亮太亮,照的全世界都失去色彩,犹如黑夜。
那道光,就是撕开黑暗的光,是判开鸿蒙的光,清晰地划破障碍,刚强地刺入黑色流星中,斩碎了火焰与灼热空气,斩碎了飓风与漆黑魔焰,如白色怒龙一朝觉醒,咆哮着挣脱囚笼直冲天宵!
五声剑啸叠在一起,肆意霸道地向四周扩散,没有任何声音能与之撄锋。
由远方望去,那剑光就好像是个伤口,像世界被斩破了,一片白而空洞的冷光停在那里,一丝杂色都没有,还带着余剩的锋芒定格。
许久才化为丝丝白线褪去。
李落雁睁开有些刺痛的眼看去。
废墟之上,姜若安站的挺拔,还有点点星屑样的白芒未曾散去,他微微仰头,手中只剩下残破的剑柄。
黄昏光芒一下子变得很盛烈,染得他全身泛光,染得废墟之中略显凄凉,染得整座星耀城肃穆无声。
不知是谁起的头,太守军开始敬礼。
一个,两个,一片,两片。
如传染般,上上下下,四面八方,一圈圈错落有致,将姜若安围住,这是英雄的待遇。
最后,所有人都放下枪,无声举起手,带着敬意的眼睛朝那废墟注目。
姜若安环视了一圈,每一位太守军的脸上都庄严无比,他们站的整齐而挺拔,军装笔挺。
忽然间他看见一位身着百褶黑裙的少女站在人群之中冲他笑。
穹姬?
他再仔细找去,却发现她已不见踪影。
“这,可能吗?跨越九个境界,完成了击杀?”
银发女子放下望远镜。
“我见过一个少年,他在九重天环时一人杀死八头领主阶荒兽毫发未伤,并且临阵突破晋入浮屠镜,重创逼退了一只君王阶荒兽。”
江万里缓缓说着。
“您在说笑吗?”
“没有,这是我亲眼所见,他修炼的是第一序列的秘典,用的是第一序列的秘技,满身神兵宝具,而且……”
他忽然有些踌躇。
“而且什么?”
“你听说过,第一序列中的第一序列这个说法吗?”
江万里表情凝重。
“你是说,被称为九大神序列的九种超级体质?被认为是,另一种形式的天眷命?”
他点点头。
“我只知道三种,太日烈阳,冥海极冰,皇德厚土,他是哪一种?”
银发女子好奇问道。
江万里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深深看向那片废墟。
是啊,姜若安不可能是什么神序列,那么就只能是,第一序列的剑技。
他是怎么得到的?
银发女子看着那被李落雁搀扶着的少年,心里有了答案。
真是口让人艳羡的软饭。
“其实我一般还挺有用的,没这么蠢。”
李落雁解释着,总感觉有些牵强。
“嗯。”
“真是尴尬,给你看到这样的我,很丑吧。”
她吐了吐舌头,自己今天真像个傻丫头。
“也没有。”
“下次遇上这种情况,就用我吧。”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头和姜若安对视。
“其实我更希望再也遇不上。”
姜若安把头偏过去。
“嘛,也是。”
李落雁笑了,她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
“这剑技是你自创的?”
她有些犹豫地问着,毕竟这太过超出常识了。
“嗯。”
姜若安淡淡说着,仿佛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有没有名字?”
“还没有。”
“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名字。”
“什么?”
“夜斩。”
李落雁笃定地说着,她眼里好像有一道剑光,一道把夜空都斩断的剑光。
“怎么样嘛?”
她有些小紧张,这要是对方不领情就尴尬了。
“不算太差。”
……
沙发很松软,星空透过那小小窗户展现瑰丽画卷的一部分,“天空的裂缝”正好从这里经过,将那画卷一分为二。
姜若安躺在沙发上,他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了,他正看着星星,思考今天刚刚突破的“第五声剑啸”,这门让剑啸动的剑技,现在应该叫“夜斩”,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那仿佛刺破夜空的剑光在他脑海里一帧帧回放,逐渐变得更加完美,这本是个精密不能分心的活儿。
可他却不由自主想起李落雁。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保镖”,城市里遇见荒兽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就算要选,为什么又是自己,还有那么多太守军的人愿意为她鞍前马后。
以及所谓的“报酬”,那种为他人聚集秘力的天眷力量,足以让无数人疯狂,她为何要支付出这种高额报酬。
不论他承不承认,李落雁的出现已经把他的生活完全改变了,至少他的“第一序列”剑技有了正规来路,不至于被太守军随便找个理由拿捏。
他终于可以在狩猎时把那些值钱的高阶素材拿来出售,这样月影石获取速度也会变快很多。
他要尽快变强,星耀城不再安全了,他隐隐有这个感觉,秘力场的崩塌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荒潮,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不断盘旋,他能感觉到黑暗中的潮流涌动而来,这种感觉很玄妙,却很清晰,势不可挡。
但为何太守军没有任何慌张的情绪呢?即使荒潮不可预知,秘力场崩塌本身就是天大的事情。
他忽地想起李落雁那天看向荒雨漩涡的平静脸庞,他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
李落雁,究竟是为何而来?
思绪被打断了,有人按他的门铃,他从沙发上坐起,披上衬衫遮住上身,而后拉开了门。
“有您的快递。”
一个清丽的少女正巧笑嫣兮,她抱着一个快递盒。
什么时候快递员都换成了姑娘了?
而且,
“我没有买任何东西。”
他说。
“是赠送啦,有人付款了,地址是这里没错。”
她笃定地把东西塞到姜若安手上。
“嗯,谢谢。”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姜若安想真是稀奇,会是谁呢,是之前这里住户的快递误送了?
他回到房间,把盒子放到地上,指尖浮起一丝锋利的刚玉,将封装拆开。
里面是两样东西,两样如此名贵的东西却像箱包邮的泡面般没有任何防护,就扔在了快递盒里。
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格是两个交叠的菱形,剑锋泛出晦涩可怖的光。
“墨渊”
标价两亿两千万的名剑。
旁边是一枚指环,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却自顾自闪烁着点点白芒,照亮自己那羽毛般的纤细纹络。
“天国之翼”
姜若安已经知道了,那个赠送者是谁。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隔壁的二楼上,一个女孩穿着睡衣,头发湿漉,大概洗完了澡。
她趴在栏杆上笑,夜风将她的衣袍吹起,露出一片片雪白的肌肤在星光下艳丽,可她却不甚在意。
她嘴巴微微翕动着,朝这里边笑边说唇语。
“我可是个小富婆。”
而后转身走入房中,身姿袅娜。
真是慷慨的礼物。
姜若安又躺回了沙发上,他这次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很少这样纯粹的放松,但这回感觉不错。
天花板上忽然落下点点星光,如透明的蝴蝶翩翩而来。
他的秘蕴被温养着,渐渐壮大。
呵。
他偏过头去,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管她来这里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