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到,方央画萃已需收稿。
最终收得长绢画布二十匹,宣纸十张,帛三匹,两部木板画,和一部木板刻。
呼呼大睡的裴白云被人摇醒,随其他人出了客栈。
他们作画用的几案被人迅速撤走,换上了议事用的大桌。
随后便有一波人进来,在那大桌上一次坐下,将那收来的画作一幅幅看去,仔细讨论审核。
端木连云虽然修习过灵诀,较常人而言精力更为充沛,但因一宿没睡,早就困倦不堪,回房休息了。
裘新源倒是精神很好,仍旧站在廊道,看那些个糟老头子连夜评审,时而皱眉,时而争吵,他倒也觉得饶有趣味。
这些个糟老头子都是书画大家,七国各出一人,以避免偏私。他们要连夜评选这三十六幅画卷,并在明天给出裁定,评出此次画萃的前三甲。
评选过程公开透明,全在此间客栈,所有房客都可以观看,所以很难徇私舞弊。为了避免餐食之中夹带贿赂,他们的吃食都需自备。
只是为了不弄脏画卷,这些评审所带的基本都只是干粮,而且也特备了手绢,好在垫饥之后净手。
贝乔虽然不算疲累,见画手散去,来了一群老头子没完没了交头接耳地看画,只觉得百无聊赖。便与裘新源招呼一声,先去照顾洪习与冬亦春,再回房修炼灵诀了。
反正又赠出了一把剑,完成了一项重大突破,这让她心情不错。
至于这把剑,裴白云到底接不接得住,拿不拿得稳,会不会与之前的水属灵剑牵引,招来什么麻烦,贝乔她根本不打算操心:既然柳元自己不要这灵剑,拐弯抹角营造了一些个机缘巧合,给贝乔见识了一下他所谓的“缘分”,不露痕迹,那他也该想到把灵剑给她爱徒之后会有什么后果,总该留了些后手。
贝乔都能想象出来柳元拈须而笑,一脸慈爱看着裴白云的护犊子的样子。她觉得柳元根本不可能放着裴白云不管,那么贝乔自己,自然省心省力。
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贝乔听见客栈大厅有些热闹,便出门查看。
只见裘新源仍旧站在昨天的位置,似乎一步也没有挪动。
贝乔看他神情模样,什么也没说,推开隔壁洪习冬亦春的房间,去看了看两人。
仍旧安然无恙。
于是她又给他们喂了些汤水,然后回到廊道,看楼下的评选结果去了。
前三甲已经选出,客栈大厅内外都站满了人。议事桌已经被移走,换成了比较不占地方的长桌,那些书画泰斗依次坐在长桌前。参加画萃的三十六名选手,则是站在了长桌对面。墨衣男子走到翡翠台前,宣布前三甲得主:“探花,陆国关景庭,画作墨山压星河。”
那些评审老者便在长桌上展开了这样一张长绢画卷:静谧湖水之上,墨山银河映水中,墨山倒悬,银河在下,仿佛不在尘世。
众人赞叹,鼓掌叫好。
人群中走出一人,大概是那关景庭,来到长桌前,神色欣喜,接受了一封诏书模样卷起来的东西,行了一礼,便又重新回到了人群之中立着。
门外风声大作,有许多传讯飞剑破空而去,迅速把这消息扩散开去。
随后,那墨衣男子继续道:“榜眼,机枢国柳长青,画作雨夜游鱼图。”
那些评审老者便又取出一张木板画,微微细雨,海面平静。水下游鱼众多,各各不同,在漆黑的大海中散发着渺茫的光芒。
看客们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游鱼,已然十分惊奇,可仔细一看,竟然可见微雨落下,可见游鱼晃动,可见光芒晕散。
这幅画在动。
众人猜疑,此人来自机枢国,是那木板有什么机关,还是那颜料有什么密法,或者用上了什么神奇的灵诀?
此时那柳长青也走上台前,一脸肃穆受了那卷给他的东西,行礼后退回。
屋外风声又起。
不等那一片惊疑声停歇,那墨衣男子开始宣布评出的第一:“状元,南国谢田中,画作星空。”
于是那些老者又拿出一个很大的卷轴,画作早已裱好在卷轴上。
他们摊开着卷轴,七人分散站立,拉着画卷的边角,使它能被完整看清——这幅画卷实在巨大,从长桌到翡翠台,位置都被占满了。
画如其名,这是一副巨大的星空图。
似乎平平无奇,只是画了许多繁星,也无月亮。山川隐隐,不见江河,更无人迹。
却凭空让人觉得苍茫旷远,人世渺小。
楼上看客看着这巨幅的画卷,都说不出话来。
那谢田中此时走出人群,来到桌前,接过给他的那卷东西,也不行礼,回头看向众人。
他把那卷东西随手往地上一扔,指着他的那幅星空图,道:“这里放着的,该是裴白云小姐的白夜!”
说罢,便挤出人群,头也不回。
众人沸腾喧哗起来。
拒不接受方央画萃的状元封诏,这可是头一遭啊……不,好像是第二个,之前有个喝醉了的,吵着嚷着要那陆王亲自过来,他才肯接受。
裴白云听了也哈哈大笑,挤出人群,信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