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隆与青轩一前一后,往御花园走去。
彼时正是秋菊开放的时节,御花园中的香气扑鼻。
正当他们依着方向,寻找射落的大雁的时候,不远处,一阵的喧嚣。
“郡主,它已经受伤了,活不了了……你别碰,它急了会咬你的……”
一个太监的声音。
“是啊,那么多血,会弄脏衣服的……”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可是,它受伤了,不包扎,它会死的……”
一个小姑娘甜美的声音。
绕过一座假山,几个太监,宫女围着一个华服的小姑娘,地上,正是青轩射落的大雁。
几个人似乎被蓦然出现的青轩和世隆吓了一跳,有人认识世隆是三太子,连忙行礼。
“是三表哥吗?”
华服少女皓齿明眸,肤白如雪,她仰着头,又旋即微微施礼。
世隆这才想起来,前几日,接了姑妈静公主的女儿,兰萱郡主来皇宫。应该就是这个少女吧。静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同母的妹妹,嫁给了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木天。木天对皇家忠诚,与皇帝的关系甚密,与静公主也是琴瑟和睦,可是,意外的是,他的几个孩子先后夭折,现在只有儿子兰佳,女儿兰萱在膝下,是以,格外被关爱。兰萱郡主长得又格外漂亮,常常被送入宫中,甚至比很多公主还要受人瞩目、
饶是如此,一向内敛的世隆并没有见过这位备受娇宠的公主。
“兰萱妹妹……”
世隆低声说着,几不可闻的声音。
兰萱瞪大眼睛:
“你可以,帮我救助……呃,原来是你们射到的大雁吗?”
兰萱回头,看到了持长弓的青轩。
青轩咬了下嘴唇:
“我来给大雁包扎吧!”
青轩放下弓箭,半跪在地上,查看着大雁的伤势,好在,大雁只是伤到了翅膀,并未伤及性命。他从容的从自己的衣服下摆扯下一条布,包扎好伤口。
“还要找到药给它敷药才不会感染。”
“好啊……那,小六儿,你去问太医找药。走吧,去我的翠园给它包扎吧……”
看到大雁止住了血,兰萱的情绪很好,热情相邀。
翠园是兰萱郡主在皇宫居住的院子,在翠园中,青轩帮大雁包扎好伤口,教兰萱给大雁喂食。青轩在大漠长大,对这些驾轻就熟。兰萱满是崇拜的目光,瞪大眼睛看着他。
“以后,要常来往哦……你们都住宁妃娘娘那里吗?”
“是。”
青轩道,嘴角也带满了笑容。眼前的少女,娇艳如花,是这九重宫阙最最灿烂的阳光。
……………………………………
他们的生活,因为兰萱郡主的出现有了不经意的,细微的变化。潜移默化中,这个女孩子,就仿佛是一粒种子,在他们的心中生根发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的女子,照亮了他们黯淡的生活。
兰萱似乎也很愿意同这两个比自己略微大一些的哥哥玩耍,一入宫,就跑到了宁妃的住处,与他们嬉戏玩乐。
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十二岁,豆蔻年华,正是懵懂的季节。
不只是胡闹,不只是闹乱,没头没脑的恶作剧开玩笑了。少女也有了自己的心思。
她结着剑穗子,前几日,帮青轩哥哥结了一个剑穗子,三表哥见了,也是执意要求自己也给他做一个。本来,身边的丫鬟做的极好,世隆却不肯要,坚持的要兰萱亲手做的,粗糙而并不精美的剑穗子。
兰萱叹着气,随意的结着剑穗子,可是,怎么也结不好。
垂头丧气,兰萱呆呆的坐着,不再结剑穗子,只是任由着思绪飞扬万里。直到夕阳落下,明月初升。
“兰萱妹妹……”
世隆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兰萱的身边,轻声呼唤。
兰萱正在发呆,目光呆呆的望着外面。一张小嘴嘟嘟着,似乎是在想什么不是很开心的事儿,眉头也微微的蹙在一起。
“兰萱妹妹……喵喵……喵喵……”
世隆用小时候逗兰萱的方式,想呼唤兰萱。可是,兰萱闻所未闻。
世隆也不由得叹口气,从兰萱的后背轻轻拍她的肩膀。
“兰萱,你怎么了?怎么连我叫你都听不到了?”
兰萱吓得一愣,连忙回头:
“三哥哥,你吓我……”
“我。”
世隆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我才拍你的……兰萱你怎么了?怎么是越来越笨,越来越不灵活了呢?”
“三表哥,就你总讽刺我,太坏了。”
兰萱不满的瞪了一眼世隆,道。
世隆呵呵一笑,陪笑道:
“好了啊,是三表哥说错了,你说说,你这里是为什么发呆呢?看这愁得,眉毛都展不开了……”
兰萱垂着头,低头不语,只是用手左右摆弄着手里的帕子。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如果你有困难,就告诉我,只要三哥哥办得到的,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兰萱妹妹你做到的!”
世隆道。
兰萱抬眼看了看世隆,又垂下了眼帘:
“这事儿,任凭是谁都做不到了,是谁都帮不了兰萱……”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兰萱又唉声叹气。
“萱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也要说清楚啊。你这样不说话,我就算是想帮你,也帮你不到啊!”
世隆沮丧的叹气。
女大十八变,可是兰萱还没有长大,也比以前变化多了,常常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样子。
兰萱仰望着天空,天空灰暗下来,明月透过阴霾,缓缓的透出光芒。
“兰萱想着,不要是郡主,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离开皇宫,就好了……”
世隆皱眉。
血缘,身份,如宿命一般,如影随形。平日里,就算是出宫,也是要请示,也是不容易获准的。何况是兰萱一个女孩子。不是郡主,离开皇宫,自由……这些都是梦里的词,世隆想过,却不知道,如何能做到。
“你看,你也做不到,对吧……”
兰萱一动不动,愣愣的看着世隆良久,说道。
“你可是想到什么事儿了,怎么想法这么古怪了起来?想起一出是一出儿的……”
世隆笑笑,多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我想啊,日子如戏文里,唱的那样,才好。绿水青山带笑颜……夫妻双双把家还……”
兰萱把弄着手绢,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世隆一愣,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旋即问道:
“兰萱妹妹,心里头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问题,在他的心头不止一次的想问起,可是,却从来没有问出口的。
她是他们的小公主,最最宠爱的小姑娘。他们在一起,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给她。尽管,没有人问起过她的心意。
如果,如果是那个答案,世隆仿佛都不能呼吸。
如果真的可以拥有兰萱,那么,就算抛弃全世界,都是在所不惜的。
世隆在心头暗暗的发誓。
兰萱沉默着,望着明月初升,又看了看院外,有些委屈的样子:
“三表哥,怎么,青轩没用跟你一起来……”
果然是青轩,世隆的心头尽是苦涩。
是啊,青轩的文采,武艺都在自己之上,青轩勇敢而细心,胆大却谨慎。青轩有很多的想法可以哄兰萱开心。兰萱看自己的眼神,是仿佛望着亲人,亲切亲昵,而看着青轩,却是崇拜而欣赏的。
尽管青轩的身份尴尬,可是,他却始终都自立,不自卑不自怜,一直都是那么努力着。
世隆沉默不语。
“怎么他也不来看我了……”
青轩的泪水,终于掉落,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原来,你喜欢的人是青轩啊……”世隆呆呆的说了一句。
兰萱仍旧沉默着。
“可是,你要知道,他不过是个人质。他不可能离开皇宫的,不然的话,死的是他的全家。他不可能带你离开……”
世隆鼓起勇气说道:
“兰萱妹妹,如果你真的想离开皇宫,三表哥带你走吧……带你看大漠的大雁,带你看江南的烟雨,烟波画桥,带你去塞外骑马……”
世隆构想着外面的世界,试图打动兰萱。
良久,兰萱摇了摇头:
“不必了……那些美景,我自然是想着去看的。想着看大漠的风沙滚滚,想着乘船去烟雨江南,可是,兰萱想着的,是青轩哥哥会带我去……若是不能的话,就一起在这个皇宫做人质吧……”
世隆靠在了墙上,头重重的磕到了墙还是浑然不觉。
“原来这样啊……”
世隆痛苦的说道。
“三表哥,是兰萱最最亲的表哥。和亲哥哥一样的亲!”
兰萱重重的说道,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恩呢。”
世隆回答的含糊其辞。
“表哥,替兰萱保留着这个秘密吧,一定不要告诉别人,拉钩!”
兰萱伸出小手指,与世隆拉钩。
世隆苦笑着:
“好,替你保守秘密。”
窗外,阴影之下,青轩的泪光闪闪。
他是皇家的人质,皇宫的囚徒,莫说是她的自由,就连他自己,也是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