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筷子路,萃葵里。
早年的电子配件一条街,现在已经不复昔日繁华。
因为拆迁规划变动的缘故,老楼虽然还在,所留居民却少了些,多了些外地务工人员租住。
下午时分,49号骑楼二层,破旧的屋子里风扇嗡嗡转着。
翁海生躲在厕所脱下背心,露出疤痕交错的上身,脖颈下方左胸口上,一点硬币大小的皮肉已经成了紫黑色。
碰一下就钻心的疼,周边还向外扩散出一圈殷红。
心下叹息,这次伤的是重了些,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去打拳,家里剩下的钱也就够一次化疗的费用了。
咬紧牙关,右手裹着药膏涂在胸口,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胸口受到内伤,内里经络阻结早已气血不通了,左臂也已经无力的垂在一边。
再往下两分就是心脏,这还得承情别人手下留情了,这次贸然登门比武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看来这两年黑拳打的自己是有点骄狂了。
穿好衣服用右手抹把脸,翁海生试着动了动左臂,使不上力的感觉像是换了一条陌生的胳膊,只能象征性的做些动作。
看着镜子里邋遢不似人样的面孔,哪还有刚从少林出来时,那意气风发的河北小子半分模样。
“海生…咳咳,海…”
憔悴不堪的声音响起,翁海生脸上浮现一丝痛苦,又被他很好的隐没下去。
“香雪,我在呢,怎么了?”来到卧室床边,抓起女人枯瘦的手说道。
“…咳…海生…我不想治了。”
“治不好的…咳”
叫做香雪的女人躺在床上,身子瘦小枯槁,脸上神色苍白憔悴,本来柔顺细密的长发也变得稀稀拉拉。
“你别说了…”翁海生抓着女人的手想用力又不敢,只能紧紧握着,生怕她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治不好的…海咳…”
“治不好也要治!”
女人脸上的痛苦让翁海生语调有些无力,口中却不停的说着:“我们有钱的,还有钱的,一定能治好的!你相信我,香雪…”
女人看着他唏嘘颤动的嘴唇,被病痛折磨的失去颜色的脸上努力露出一丝笑容,眼睛里透着柔情:“嗯,我相信…”
我一直相信你的啊。
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是老天爷选给我的姻缘。
香雪怎么舍得这个男人呢,她只是不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应该是那个笑容灿烂憨厚的少林小子啊。
那个曾经嗜武成痴却又恪守信念的河北小子,为了她的病去打黑拳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又怎么会好受呢?
可是她下不定离开的决心,他不曾有过半分软弱的脸上,如今这般仿徨的神情让她狠不下心了结自己。
…
…
合一拳馆,厨房。
闫学诚解散学员,叮嘱一声让他们自由活动,便来到厨房。
灶上的砂锅“咕嘟嘟”冒着热气,旁边案板上单英正在切着酿扎猪蹄。
一把菜刀在她细长手指下硬是给人一种解牛刀的感觉。
看她已经换下了半身裙,此时身上是平日经常穿着的上素下黑的衣服,简单的衣物却也显得身条错落有致。
闫学诚来到旁边靠在厨台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形问道:“怎么换下来了?师姐。”
单英黑白分明的眸子瞥了他一眼,粉嫩的唇中吐声道:干活不方便。”
咦!
闫学诚心下撇撇嘴,知道她在口是心非。
不方便是假,不舍得才是真。
唉!师姐太勤俭持家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身子又往跟前凑了凑,能感觉到淡淡的温度从师姐身上传来,心里偷着乐,脸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师姐,我觉着再找两个人帮忙比较好,这样你也不用每天盯着了。”
单英早察觉他的小动作了,心里小声骂他,手上动作不停语调平缓的说道:
“本来就不忙,再找两个人过来我做什么?”
白净脸颊上,眼角上翘的狭长眸子微微向上翻了翻。
要不是闫学诚盯的紧,这清冷中透着可爱的模样可就瞧不着了。
“找两个人过来帮忙,你没事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出去转一转嘛,像现在这样你每天都要在拳馆盯着,一刻也不得闲。”
“再说吧,这些学员都是暑假送过来照看的。”
单英手臂抵在他胸膛上把他推开,起身拿过盘碟把切好的猪蹄摆进去。
闫学诚知道她的意思,现在馆里的学员除了张小二跟谢秀秀,其他都是只待两个月,开学过后来不来还不一定。
现在暑假都过去快一半了,找两个人过来只是让人做一个月,这事有些不地道。
“看看粥煮的怎么样了?”单英扭头对他说道。
“好的。师姐…”
闫学诚看着回头盯向他的精致眸子,伸向莹白脸颊的手臂讪讪收回,转身向砂锅走去。
哼!
单英心里冷哼一声,这么热还往跟前凑,没一点眼力劲!
想罢,歪歪脑袋在肩上擦了擦汗。
闫学诚揭开锅盖,拿勺子舀起瞧了瞧,对单英说道:
“不行呢师姐,还得再煮一会儿”
看着单英没回头,抬手舀了瓢凉水倒进去。
刚才没得逞,他心里有点不甘心,又起身来到单英身边,伸手去掏西樵大饼,嘴上说着:
“粥还要煮一会儿,我来帮你切饼师姐。”
单英嫌弃他这么热还总往身边挤,抬起手肘磕他一下。
旁边那么大的地方你眼睛瞎掉了吗?
“旁边点!”声音冷脆,语调有点气。
闫学诚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嚓嚓嚓切着饼,还捡起一小块儿凑到单英嘴边跟她说:
“师姐你尝尝?这家店新开的我们以前没吃过。”
心里生气,瞥了眼递到嘴边的金黄色饼。
看上去挺酥脆,单英忍不住咬在口中,松软中带着淡淡的咸香。
嗯,有点好吃的样子。
闫学诚手指顺势在师姐白嫩脸颊上的唇角拭了拭,触感柔软温润,让人着迷。
“好吃吧师姐?你嘴角有饼屑我替你擦掉了。”
听着他的话,单英眼睛上翻,小声呸了一下!
闫学诚得着便宜老实下来,虽然日常调戏师姐让他有点上瘾,但是也谨着见好就收的念头。
这种美好让他有点小确幸。
…
粥煮好后,两人把饭菜摆到餐厅,喊了学员过来吃饭。
闫学诚坐在单英旁边,看着师姐精致的侧脸说道:“师姐,过些天高岗要过来一趟。”
单英知道高岗是谁,也知道他跟师弟是在打黑拳的时候认识的。
这两年高岗过来找师弟时候她也见过,是一个豪爽粗犷的北方人。
又夹了一筷子蹄肉到师弟碗里,她不太爱吃这些油腻的食物,就可着劲往闫学诚碗里夹:
“他什么时候来,这次过来还是旅游吗?”
“多吃点!有营养。”
闫学诚看着自己碗里堆的小山似的蹄肉,又看看师姐慢条斯理的吃着大饼,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次是跟着他们体委过来的,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到广东,我先跟你说一声。”
在自己碗里夹起一块蹄肉送到单英嘴边,看着师姐皱起的眉头说道:
“多少吃一点嘛师姐,味道不错的的。”
盯着师姐不情愿的吃下去,心说师姐这挑食的毛病得改改。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不吃肉怎么补肉呢?
眼睛在师姐玲珑有致的身上停留片刻,赞叹一声收回目光,可不能饿瘦了。
单英皱着眉头吃下去,虽然的确很香,但是依然不想吃。
不满的瞥他一眼,精致脸颊上微翘的眼尾,天然便夹杂了三分魅意。
“现在东厢房学员们住着,到时候给他订酒店吗?”
单英吃饭的动作透着股优雅,一副大家闺秀的气质。
看的闫学诚乐此不疲,听到师姐问他,随口说道:“我让他自己订酒店就行了,反正他可以报销。”
单英心里觉着有些不妥,看他决定了也就没多说。
毕竟是师弟的朋友。
又想起白天来踢馆的人,跟他说道:“今天有人来找你。”
眼睛盯着他又道:“是来比武的,被我打走了。”
闫学诚听到前一句心里还有点紧张,等到后一句说完,看着师姐亮晶晶盯着他的眼神,哪儿还不知道她一点事没有。
也是,毕竟有自己这么多年用心良苦的给师姐喂招,再加上从小有澄心手环的加持,打不赢才稀奇了。
看着还盯着自己的师姐,心下发笑,口中说道:“师姐你没受伤吧?”
说着还凑到单英身前打算上手检查,好像生怕有哪里被打伤了。
单英伸手按着他肩头,把他推回去,口中淡淡的道:“没有。就用了一招。”
人家这意思很明显了,来踢馆的人师姐我一招就打败了。
受伤?这是受不受伤的事吗?
我拎着西瓜刀从南天门砍到蓬莱西路,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这是眼睛干不干的事吗?
闫学诚心里偷笑,嘴上说着:“功夫这么差还学别人来踢馆?他留名字了吗?”
单英心里有点气,她跟别人切磋的经验不多,也不知道今天那人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但是师姐一招就打走了来比武的人,你夸师姐一句很难吗?
平时跟你切磋一招都走不过去,今天难得扬眉吐气一次,听你一句夸怎么就这么难呢?
心塞!
“翁海生,他自己说的。”
闫学诚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想了想,没有印象,不确定是不是师叔说的那人。
明天找人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寻到这个人。
瞥见师姐正慢条斯理吃着饭,鹅蛋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眼尾微翘的眸子却向着他这边微睨。
晒然一笑对着师姐说道:“师姐你今天很厉害啊,一招就把人打走了!”
单英终于听到想听的话,也不说话,上翘的眼尾却更加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