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支吾了半天,梧桐硬是没敢说。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爹出事了?”见梧桐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霜月急了,提起裙子跑出房门。
“小姐,别跑了,别跑了——”梧桐追着霜月喊道。
听若未闻,霜月径直往云逸殿跑。
跑到门口,一个踉跄,腿上一软,霜月摔了下去。
“小姐——”梧桐跑上前,扶霜月起身。
拍拍裙子上的灰,没顾着膝盖的疼痛,挣开梧桐的双臂,霜月一瘸一拐的跑进了房厅。
“爹——”跑到谭瑾床前,霜月“扑通”一声跪下去,抓着谭瑾的胳膊道:“爹,爹,你怎么了?”
看着小姐跑进来,玄泽先是一愣。转头看向梧桐,见那丫头眸子中的躲避,别过头看向地面,不敢正视他,这便知道还是没藏住。
无奈的叹了口气,玄泽转过头看向床榻,生怕这还带着病的小姐,再出什么事。
谭瑾脸色已有很大好转,只是嘴唇依旧干裂苍白。看着自己爹爹这幅模样,霜月泣不成声。
一转头,透着朦胧的泪水,隐约看到谭瑾寝衣系扣的部位有一抹白,仔细辨认后,这才闻到屋子里隐约飘着的血腥味。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自小时候,霜月的皮肤便格外敏感,尤其是眼眶附近,只要一沾泪便会红起来,今日也如此。
她眼中盈满泪水,微微动了动惨白的嘴唇,看着玄泽问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尾音略带颤抖。
“大人...从宫中取药回来,便在渠德街遇到了马贼,中伤了肩膀,幸得华东君出手相救,这才...”
“你是怎么做事的,爹爹身体本就年迈,即使年轻时武功再高强,现在也是不便。而且,凭你的身手,怎会让爹爹中伤?”
“大人出门时吩咐让属下留在府中,不准属下跟去。”
不准跟去?
爹爹出门一向带着玄泽,今日有何要事,竟不让他跟着,而且...霜月突然明白过来:“爹爹今日为何进宫?”
这么一问,把玄泽难住了,聪明如霜月,早知道就不跟她说谭瑾进宫一事了,玄泽真想赏自己两巴掌。
“大人...”停顿一会,玄泽脑袋飞速的转起来,决不能把大人去取血丹之事跟霜月提起,便道:“小姐染了烟熏之毒,大人前几日听说只要用上好的药材熬药汁,就能让小姐痊愈。这宫中的药都是给圣上等尊贵之身的人享用的,自然都是上好的药材。药铺的药材没有宫中的好,故而大人进宫去讨药。”
“属实?”霜月问。
“属下绝不敢欺骗小姐。”玄泽拱手低头,怕霜月看到他眼底里的心虚。
如果玄泽说的属实,那么便还有一点——华东君。
他说的就是那个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不苟言笑的华东君?
霜月微微一震,问玄泽:“君上是如何知道爹爹遇刺?”
刚想叹口气,就听小姐这么一问,玄泽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编:“君上应该是要去渠德街的铺子买东西,碰巧遇上大人,这才出手相助。”
渠德街?
想当年,那里是整个京城最过繁华的地段,先皇特地赐名渠德街。
但经历一场大战,加之先皇驾崩,这里便黯淡了许多,往常的车水马龙,变得罕有人往,商家也都去别的地方开铺了。
那是去谭府的必经之地,但顶多只算个岔路口,因人迹罕至,马贼在那里埋伏也是正常。但两旁的铺子都关店了,华东君怎会去那买东西?
撒谎都撒不圆!
“你撒谎!”霜月怒斥道。
玄泽立刻跪下,道:“小姐息怒,属下刚才确有禀报不实的地方,大人...”
见势不妙,又不能说出大人真正去宫中的原因,玄泽只能挑不会被小姐太过怀疑的点,道:“是和君上一起进的宫。”
看到霜月眼中少了些许对他的怀疑,玄泽暗暗叹口气,道:“大人害怕自己没有能力向圣上讨药,便去寻了君上,请君上帮忙求药。今日一早,大人便走了,谁知回来时遇刺...大人是君上的亲卫护送回来的,属下这才敢断定是君上出手相助。”
说来也是,四品官员求圣上办事也确是荒唐。
谭瑾的确有过人之处,竟想着让华东君帮忙。
只是这府外传扬的华东君外表冷淡,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外冷内热之人,让护卫护送谭瑾,只留自己去对付马贼。
霜月心中也对这素未谋面的华东君起了几分敬意。勉强信了玄泽,她便没再多问,道:“大夫可说爹爹情况如何?何时能醒?”
“大人无碍,只是这几日劳坏了身体,又中了一箭,多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大夫说大人身子年迈,可能需要等些时辰。小姐还带着病,先请回房歇息,待大人醒来,属下定第一时间转告小姐。”
“不了,今日我在偏房休息,梧桐。”
“奴婢在。”
说罢,梧桐扶着霜月起身。
许是因为还带着病,又跪得太久,刚一起身,霜月便觉得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在偏殿,缓缓睁开眼,许因外头阳光刺目,大眼半睁半阖。
还没缓过神,只听那翠鸟般熟悉却又焦急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小姐您醒了,昨天可吓坏奴婢了。”
看着梧桐吓得苍白如纸的小脸,霜月勉强笑笑,经过昨天那么一遭,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见医女端药进来,梧桐立即将床上那人扶起,靠在床头。
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到霜月嘴边。
药味扑鼻,这次的药汁颜色比以往的更黑,看着沉底的药渣,霜月嗓子中泛起苦涩。
喝了一口便立刻想吐出来,这次的药比以前的苦了许多,还略带着几分辛辣。
皱了皱眉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待药碗见底,霜月的小脸苦得皱成一团,正想找什么解苦,便觉得唇边一甜,下意识的抿了一口,那东西到嘴中便立即化开,带着一股淡淡的木槿花香,使得刚才的苦味瞬间消散。
“奴婢知道小姐怕苦,特地去商铺买来了这糕,说是用木槿花制成的,奴婢还让店家多放了几勺糖。也不知合不合小姐的口味?”梧桐说时,满面得意,像是寻到了什么良方,笑得很是开心。
霜月弯唇笑了。
接着便看到梧桐低下头,稍稍敛了笑意,弱弱的问:“那小姐是不是可以原谅梧桐了...”
“我何曾怪过你呀?”霜月不解。
“昨日,玄泽和奴婢看小姐大病未愈,怕您担心,所以没敢告诉您...”
一手拿糕,一手揪着自己的丫鬟衣裳,梧桐手心直冒汗,生怕自家小姐今后不理自己了。
“哦,这件事呀,我还真想与你好好谈谈,”打断梧桐的话,霜月道:“昨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用膳?”
“这...”
梧桐本想着小姐知道她瞒着老爷的事后会向她大发雷霆,已经想好了许多认错的词,没想到床上这人压根提都没提这事,直接问自己为何不告诉她没用膳?
梧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没事了吗,”没再追究,拿过梧桐手里的糕,霜月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很合胃口,我喜欢吃。”
“真的吗!”梧桐抬眸,霜月明显的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光。
微微颔首:“对了,爹爹怎么样了?”
“哦,刚刚玄泽过来说老爷面色大好,估摸着快醒了。”
微微勾唇,霜月道:“还没用膳?”
抿抿嘴,梧桐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便一起吧。”
“小姐这不太合规矩吧...”
“那要是这样,”霜月摸了摸干瘪的小腹,可怜巴巴的道:“我就只能同你饿着了。”
霜月见梧桐一脸犹豫,眼里瞬间便闪了泪光,两个食指尖互相碰着,脸也拉下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梧桐见状,立刻说:“小姐别哭,奴婢现在就去膳房取早膳。”
看着梧桐焦急的跑出去,霜月嗤笑。
似乎只有在这个丫头面前,自己才会像个孩子。而在他人面前,即使是谭瑾,霜月也不会像在梧桐面前一样无所顾及,而是十分规矩,做事得体,堪称大家闺秀。
许是因为谭瑾政事繁忙,虽对霜月很好,但每当霜月失意或不开心时,谭瑾都不在身边。而在她身边的,只有梧桐。
这丫头总会在她身边安慰她,惟妙惟肖的讲笑话来逗她开心,似乎小姐的笑容能免去梧桐的一切烦恼。
阳光倾洒下来,透过宣窗轻轻抚在霜月脸上,使那本就白皙的小脸略带俏皮和灵气。嘴里还是那股淡淡的木槿花香,沁人心脾,使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