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居。
“主子,人已带到。”辰风拱手道。
“把他带进来。”
“是。”
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划了划茶叶,呷了一口,清香淡雅在嘴里化开,离笙微微颔首。
这时,外面那人被带进来,嘴旁还有刚才打斗时留下的血印,看到华东君换了身玄色衣裳,他白了那凳上的人一眼,嘴角挑起,满脸的不屑与嘲讽,破口骂到:“外界都说华东君武功盖世,以一顶十,今日一见,”冷哼一声,“也不过如此。”
离笙冷笑,继续品茶。
“别以为你是大名鼎鼎的华东君老子就不敢动你,告诉你,老子不认!”
见离笙头也不抬,视他不见,那刺客再次骂道:“喂,聋了?老子叫你呢!”
旁边的辰风一听这话,顿时怒了,他家主子还从未被别人这样轻浮过,一个小小毛贼竟如此猖狂,口出狂言,这还能忍?
“钉”的一声,辰风把腰间的长剑拔出,架在那人脖子上。与此同时,辰风突觉前方空气一冷,自家主子利刃般的目光,犹如千年不化的冰山,使人望而生畏,只得收回了长剑。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有这点意识的。只要他家主子一变脸,深不见底的眸子,配上犹如寒冰的目光,皇上见了都得礼让三分,更何况是他...
离笙转用那眸子看向地上被缚住手脚的刺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沉声道:“嘴放干净点。”
寒冷彻骨。
头也不回往前走,他道:“把他放到戚风院。”顿了顿,“没有本君的指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最后四字一字一顿,强韧有力。
那刺客转头,看着走远的离笙,喊道:“华东君就不怕我脏了你的院子?到时候火烧房子,你可别来赖我。”
“悉听尊便。”
谭府南院。
“老爷,汤药熬好了。”梧桐跑过来,满脸都是煎药时熏得烟灰。
谭瑾向医女那里挥了挥手,梧桐意会,转身去给医女送药。那医女见了药汁,闻了闻,点点头,道:“帮我扶一下这位姑娘,方便灌药。”
梧桐见状,立刻过去,帮忙把霜月扶起,看着自家小姐苍白如纸的小脸,梧桐的泪珠就像断了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这边的医女吹了吹勺中的药,待其凉后送到霜月口中。
待碗中见底,梧桐用手绢擦了擦自家小姐的嘴边,握住她的手。
火炭般的温度传来,吓了梧桐一跳,她下意识的用手探了探霜月的额头--
同样滚烫。
“老爷,不好了,小姐发热了!”带着哭腔,梧桐喊道。
谭瑾“腾”一下起身,来到霜月跟前,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原本就不舒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刚想舒口气,一见这等情况,医女忙解释道:“大人赎罪,是小女的疏漏,小女想着未找到药前用他药暂时缓解一下姑娘的症状,这方子小女也给他人开过,并未出现发热现象,本以为姑娘也...”那医女说着说着变没了底气,声音越发的小。
“你以为?!之前是你说定会全力助小姐平安,现在呢?你是看老夫年老不济,还是以为得了赏钱,你就可以无所事事,蒙混过关?说,你是何居心?”谭瑾的脸怒的通红,一直通到耳根。脖子上青筋暴起,眸子瞪得溜圆。
医女连忙跪地,道:“大人赎罪,是小女的问题,小女一会儿定亲自煎熬汤药,保证姑娘退烧。”
见那医女态度诚恳,谭瑾一挥袖子,背手转身。
“好,老夫再信你一次,给你三炷香时间,时间一到,小姐的发热若还未退,我唯你是问!”
“谢大人宽恕,谢大人宽恕。”医女磕着头道。
说罢,那医女便急急忙忙的跑出去煎药了。
谭瑾走到霜月身边坐下,接过梧桐递给他的湿手绢,擦了擦霜月的脸蛋和掌心。
眸子瞥见床上那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声音极小,谭瑾把脸凑过去。
“爹,别走,别走。”许是梦到了什么。谭瑾微笑着摇摇头,抓住她的手道:“爹不走,你安心养病,爹就在这陪你。”
等那医女端着一碗汤药回来,梧桐把手递过去,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见无事,慢慢扶着霜月坐起,给她喂药。
半晌,谭瑾起身:“老夫有事出去一趟,你好生照顾着小姐。”
“是,老爷。”
“玄泽。”出门后,谭瑾道。
“属下在。”
“三炷香时间一到,若小姐的发热还未退,你就把那医女放在偏房,等我回来再处置她。”
“属下明白。”玄泽把右拳放在自己胸口,道。
谭瑾声音沙哑,眼角透露出疲惫之色。许是刚才发怒,因年事已高而微微发黄的眼仁上带着几条血丝。
出门,谭瑾上了马车。
“去阳居。”
济仁一愣,将军向来与那华东君没有交集,也就是今日因王将军一事与华东君交谈,并且未果。刚才一见,将军的面容也少了平日里那几分特有的精神,怎得还要去阳居见他,莫不是有何要紧事?思虑过后,济仁还是驾着马车去了阳居。
一个时辰未到,马车变晃晃悠悠的到了阳居。
济仁跳下车辕走到阳居的大门口,朝家奴嘀咕了几句,不一会,辰风便来接应。
“谭大人。”辰风行礼道。
“天色已晚,不知谭大人来访有何事?”
“老夫有事急需面见君上,还请你行个方便。”
“大人,实在对不住,我家君上近日因政事劳心费神,已早早歇下,大人有事还请明日再议。”
“老夫若不是有急事,何须现在来叨扰君上?”谭瑾急了,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女儿,眼睛一红,想要推开面前那人,立即进去。那人却硬是挡在前方,道:“君上确是歇息了,大人请回吧。”
谭瑾眼睛一瞪,眉毛瞬间立起,吼道:“让开!”
见谭瑾硬要闯,辰风道:“大人若还是要硬闯,就别怪属下不留情面了。”
刚要拔剑,背后冷不防一声:“院子风大,将军有何事进屋谈吧。”
见华东君出来,辰风收剑拱手:“君上。”
一挥衣袖,谭瑾瞪了一眼辰风,冷哼一声,随着离笙进入阳居正厅。
辰风愕然,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任何人来都不要让他进来的,主子自己倒还挺主动,他却当了个挡着人家办正事的臭猫。心里是这么嘀咕,身子还是知趣的退到门外。
“天色已晚,将军亲自前来可有何要紧之事?”离笙呷了口茶,沉声道。
“这么晚叨扰君上,老夫心中实属过不去,但既然君上问了,老夫便不再遮掩。”
“今日老夫府邸走水,小女被困,现已受烟熏之毒,并因体弱而发起高热,那医女说只有一副药才可解去小女之毒。”
“但这药方中有一味禁药,”
听到禁药二字,离笙微微一震。
“君上可看一下这药方。”谭瑾说着,便把那药方递去。
离笙接过来,慢慢展开,一眼就瞥到二字——血丹!
身为朝廷命官,加之圣上对离笙的信任,当年之事,离笙还是有所了解的。
那年,希德皇后快要临盆时,太医检查出腹中胎儿的异样,本可以顺利生产,但因发现过晚,胎儿错位。好在那胎儿福大命大,顺利产出,希德皇后却因难产缺血昏迷了好久。
因太医所用药物珍贵稀罕,乃是大补,处理妥当,也算一直吊着一口气,才把这半条命捡回来。倒是她这丽质的容貌不知是后宫多少妃子的眼中钉,本就看希德背景太浅,一介区区小户人家的庶女,能被皇上纳为妃已是在攀高枝,谁知这庶女自一进宫就深得皇上喜爱,以致被加冕为希德皇后。
在这冗杂的后宫,自然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加害希德。趁这些个太医不备之时,药锅里便被撒上了血丹。
这血丹乃有剧毒,喝了药,不过半个时辰,希德便咳血,亡了。
查明因果后,先皇大怒,立即颁召圣旨,定那血丹为皇宫禁药,违反或贩卖禁药者,斩!
自然,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妃子,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希德皇后便是当今圣上赵季深的母后。先皇偏爱希德,自出生便立赵季深为皇太子。
虽从小没有母后,父皇还整日忙着社稷,这赵季深也不是庸俗之辈。小时便聪明勤奋的很,四岁便会吟诗作赋,六岁习得一手好字。一心只为家国,以江山社稷为重,深得先皇喜爱。16岁便行冠礼继位,之后也不负众望,年纪轻轻,政事处理得倒是十分可赞。
但新帝即位,终究有事处理不妥当。先帝御封离笙为“华东君”,赐住阳居。此时,比赵季深年长几岁的离笙便去指导政事,朝中大小事务赵季深也都放心交给他。
离笙的眼神微微一冷,道:“大人可知这血丹乃朝中不可提及的二字?”
谭瑾道:“老夫知道,为官这么多年自然懂得这些事,只是...”
“小女如今生死未卜,仅剩一息尚存,老夫还不知府中现在的情况,知道陛下待君上不薄,可否请君上替老夫与陛下相谈。”
见华东君皱眉,谭瑾便“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谭大人,万万使不得。”离笙见状立即把谭瑾扶起。
“家妻生下小女便去了,老夫答应她要护小女一世周全,可如今...”
“老夫知道求君上此等事,定会让君上为难,但老夫区区四品官员,陛下怎可听进老夫所言,明日,老夫与君上一同觐见陛下,还请君上助老夫一臂之力,在陛下面前求求情,事成之后,老夫定当重谢。”
听他这么一说,离笙面露难色,他一向爱好清净,不愿理会世俗纷争,但这谭将军一向与他华东君没有交集,而且自己的家事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定不会劳他人费心。此次求他,定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谭瑾一生清正廉明,为国效劳,为官为父都为世人称赞...
但这血丹也确是朝中不可传扬的东西,凡是传扬者,轻则削官流放,重则死罪难逃,即使是他华东君也是如此。
都知道这可是皇上的一大禁忌,也就没人会不知趣的提及此事。一向做事果断的离笙犹豫了,看着满眼血丝的谭瑾,离笙本不想管他人家事,但想起今早谭府的情景,下定决心的吐出四个字:“本君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