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柔的背影消失在风中,贺玄衣挠挠头,如梦初醒:“她好忙啊……”
他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就在庭院四处走走,随后又翻上了围墙,自然地坐在上面,想要开始修炼。虽然脑中一片空白,但有些需要的信息,除却关于自己身份的信息,似乎都会涌现。此刻,他正笨拙地尝试着修炼方才脑中突然涌现的一门绝学,斩星。一剑可平沧海,一刀可破千山,吾之一念,星辰尽落。
桂树的阴翳恰好将其完全遮蔽,偶尔有鸟鸣,周边很安静。他在脑中回想,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剑客,一身黑衣如墨,长发似瀑。那是一个背影,初看时仿佛遥在天边;细看时,仿佛就在眼前。那是一个背影,虽然是一个背影,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脑海里,那人缓缓挥剑,他的头顶是亿万的星辰,夜幕如同轻纱。
一剑,没有光,没有声。此刻,星辰寂静,然后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死亡前爆裂的怒吼,以及之后冗长的回音。夜幕已经暗淡,天空之上再无一颗星辰。那个男人,归剑收鞘,没有回头,而寂寞地向前方走去,那里有一道冰冷黑暗的深渊。
寂寞地?贺玄衣自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男人很寂寞。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他似乎比星辰还要孤独,比悲雪还要寂寞。
整片世界没有光,没有声,唯一的生命是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在向深渊走去。贺玄衣觉得他的生命之火在慢慢熄灭,深渊,深渊给他以凝视,他回以毫不退缩的凝视与对死亡的绝望拥抱。
天黑了,茫茫天宇再也没有一丝光。那个男人丢掉了剑,走向了前方的天堑。三步,两步,一步……就在落下前的一瞬,他回头了。深沉的黑暗中,那张脸模糊不清。可贺玄衣能看见,那双比星辰还璀璨的眼睛,如同灯火熄灭,如同昙花片刻枯萎,如同亘古星辰刹那陨灭,再也没有一丝光泽了。下坠,冰冷。
“不!”贺玄衣猛地惊醒,星辰与那个男子、那柄剑,都尽皆消失了。而贺玄衣,也直直从围墙上栽了下去。
而在上述事情的过程中,离围墙不远处正发生着这样的对话。
“周小爷,这回这个人贩子卖多少钱?”伙计似的人在问。
“又不是头一回来你这卖了,自己看着办吧。”答话的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上身没怎么穿衣服,挂着一个小肚兜,脖子上是一串不知道什么材料的项链,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并非金属。
“这……最近店铺手头紧,小爷你也是知道的,这价钱嘛……恐怕得压一压。”伙计的眼珠贼溜溜地转了两下。
“这样啊。”少年不经意间捏了捏手里的皮鞭,“不知道把你卖了够不够钱的?”
伙计一哆嗦,“周爷,您是我们的老顾客了,哪能对您杀价呢?您放心,您放心,咱们店就是你永远的家。”
伙计很清楚,眼前这小子虽小,可当真是奸猾似鬼。还说什么价钱让自己看着办,实际上一点亏都不会吃。他说把自己卖了,绝对不是说着玩的。毕竟他一直从事着人口贩卖的生意啊……不过是比较特殊的一类就是。
特殊在哪儿?因为他大部分时候拐卖的都是人贩子。仗着自己年纪小,总有人贩子上来勾搭,凭着自己精明似鬼的头脑,反手把人贩子丢进他们为自己准备的笼子里。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鞭法,当真打起来,那帮成年的人贩子还真打不过他。
“那就老规矩,五十灵珠。”伙计哆哆嗦嗦,拿出一个小钱袋。
“你说我抓人贩子,算不算替天行道?”少年捏着皮鞭,眼神有些玩味。
“算……当然算。”伙计一脸讨好,又有些摸不清少年想干什么。
“替天行道不该加钱吗?主持正义不该有奖励吗?”
“可是……这……这您应该去找城主大人啊”伙计脸露苦色。
“城主大人公务繁忙,再说我与你们店铺你来我往,交易熟门熟路。都这么多次了,不给点优惠价?”
“这……周爷说的是。”伙计满脸肉疼地掏出十个灵珠,递了过去。那少年伸手就要接过,伙计又心疼地把手缩回来,少年“嗯”地一声,一瞪眼,伙计又不情愿地把手伸了出去。
“拿来吧。”少年接过灵珠扬长而去。
所谓灵珠,其实就是这片大陆上的交易货币。它们蕴天地灵气而生,在上古时代,披荆棘曝霜露的先辈们便是用其修炼。弱小的修炼之光,也便是从那时一点点刺破茹毛饮血的黑暗。不过普通灵珠蕴含的灵气其实并不多。按照大陆上的实力划分,由第一级向第二级的跨越,也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炼肌到淬骨,就需要耗费以百为单位的普通灵珠。
不过正如同修炼有等级划分一样。灵珠也同样如是。天地灵珠大致被分为四类,天、地、人、和。不同等级的灵珠,蕴含着不同数量级的灵力。第二等级的灵珠,也就是人级灵珠,只需要一颗就可以完全满足淬肌到炼骨的灵力需求,甚至还颇有盈余。不过事实上,除却这几种粗略划分的灵珠等级,还有许多灵珠无法被纳入等级。如火凌云,冰魄海,石千山,等等。这些带有属性,又极为稀有,具有特殊功效的灵珠,人们甚至为他们起了专门的名字。由于其功效因人而异,也因属性而异,故而很难被划分等级。不过一般来说,这样的灵珠蕴含的灵力,至少也是人级的。不过在兑换时,想用人级普通灵珠等价兑换无异于痴人说梦。
伙计肉疼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城主府桂树的阴影中,一边蹦跳着,嘴里一边兴奋地说着:“又可以找心柔姐姐喝酒了!”
伙计点头哈腰,看着少年消失在巷尾,才敢低声嘟囔,“放你娘的狗屁,居然还城主公务繁忙。人家天天在翠烟楼里潇洒着呢。天天这么坑店里钱,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折腾呐。”
“砰”仿佛麻袋掉在地上,伙计吓得一缩脖子,才发现城主府的围墙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昏迷的少年,正是贺玄衣。
“嘿嘿,生意上门了。”伙计抬脚就往那里跑,又要逮着一个奴隶了。
不过他快,还有人更快。方才,早已拐过巷尾的小小少年,听到了贺玄衣砸在地上的声音,就仿佛听到了钱掉在地上的声音,一手拎着钱袋,一手握着皮鞭,直接冲到了贺玄衣那儿。
“一口价,五十灵珠。”少年口中不知何时含了一根糖葫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这……周小爷,这是我先看到的……”伙计有些畏畏缩缩
“分明是我先碰到的,我拿在手里的东西能是你的?”少年把钱袋系在腰间,单手搂住了贺玄衣的腰,一手握着皮鞭,同时架住了贺玄衣的胳膊。居然毫不费力的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五十灵珠”少年毫不松口。
“可是……今天小的出门就带了这么点钱,全都在您那儿啊。”伙计指了指少年腰间的钱袋。
“没钱就滚蛋。”少年态度嚣张。
“小爷,你……”伙计刚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少年已经开始单手挥舞皮鞭了,转头灰溜溜就走了。
“啧……该怎么处理呢?”少年看到伙计一走,随手把贺玄衣抛在地上,“不如卖到翠烟楼去?那边都是妓女,还没有妓男呢!好主意啊!”
说到做到,少年直接奔向了翠烟楼。到底是少年体质好,不一会儿就到了。
可是,当他目瞪口呆地看到化为两半的四层建筑,还有天空上凛然不可侵犯如同女武神一般的月心柔——
纵使机灵如他,一时也完全想不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