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夫人和几位主母坐在花园西侧的亭子里,聊了将近一个时辰。
从无双城运势,到各地辛密,期间还有不少奇闻。
若是听到感兴趣的,几人就非得顺着话头盘问一番,再开始下一个故事。
浮生偷得半日闲,也都放松了姿态,好似回到了闺阁之时。
见有人过来,俱都收了刚才散漫的样子,拿出了当家人的架子。
瓜子也不嗑了,果脯也不吃了,要么品茶,要么摇扇,就连刚才的笑颜都收敛了些。
侍从在前引路,纪时蕴腿短走得慢,张欣雅便迁就着她,也小步走着。
华夫人正疑惑是哪位到花园来了,就见女儿迈着小步子,一扭一扭的过来。
“唉,你这孩子。”华夫人笑着将时蕴抱起来,问道“赢了没有?”
“赢了!”
见女儿这高兴的样子其实就已经猜到了。
周围几个夫人见了她们两个,也都笑着祝贺,询问比试的细节。
纪时蕴有些扭捏,不太好意思,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方法。
这些人又拿她当小孩子对待,夸的多了,就忍不住脸红。
张欣雅倒是无所谓,站在顾姨的后面,笑意盈盈。
有了两个小孩的加入,众人虽然聊得欢快,却比刚才要收敛得多。
时蕴刚比试了一场,又到了午休时间,本想伏在围栏上看外边的流水,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她似乎处在一个隐蔽而安全的洞穴,周围俱是一片黑色,随着脚步的移动,前方渐渐出现一个透光的小口。
一步,两步……
纪时蕴缓缓靠近,在第十步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亮光的源头。
世界却猛地翻转,她竟然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天空是一片湛蓝,染上一层淡泊的云,在眼前不断后退。
“啊!”
她下意识的尖叫,视线却再次转换。
只见一个骑着红马的少年从远方而来,白衣似雪,眉眼如画,似是看见她,笑着纵身下马。
纪时蕴低头,却见身上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裙,配着淡紫色上襦,长发及腰,缠绕着与上襦同色系的丝带,随意的垂落在胸前,手上正捧着一束盛开的牡丹。
这是什么地方?
正想着,那少年快步走来,把手放在一边,似乎要拉她起来。
纪时蕴试探性的握住他的手,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竟是在梦里吗?
她正要询问,却见少年猛地低头撞上她的额头,两额相抵,痛得她轻呼一声,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
“可算是找到你了。”
声音熟遂而隽永,就像认识很多年一样。
纪时蕴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发现眼前朦胧一片,少年四散而去,隐入一片黑暗……
梦里也会疼吗?
再次醒来时她正在厢房。
纪时蕴捂住额头,似乎还能感受到抽痛。
她正躺在一张江南烟雨莲子床上,两边挂着枣青色的垂帘,正对着的是一扇山水锦绣屏风,隐约可以看见缭绕着雾气的香炉。
最近天气古怪,昨日还要加件小衫,今日单穿长裙都有些受不了这温度。
一旁的刘婆子手拿着团扇,靠着床边昏睡。
小团子跑到桌边,踩着木椅,踮着脚去够中间的茶壶。
这一会儿她弄出不小的动静,吓得刘婆子一个哆嗦。
见是时蕴起来了才松了口气,伺候她喝水。
“阿娘呢?”
时蕴歪着头问她。
“在堂屋呢,就等七小姐醒了。”
刘婆子替她倒茶,笑得一脸质朴,眼角的皱纹似乎也随着笑容皱在一起,像一团揉过的宣纸。
时蕴等她续茶,可怜兮兮的看向她,这一眼让她有些诧异,她居然看见刘婆子的额头上散发着浅紫色的光芒。
那是一种非常浅的颜色,稍不留意就会错过。
这是什么?
时蕴眨了眨眼,却见刘婆子的额头与平时无二,哪有什么紫光?
难道是自己刚醒,看花了眼?
喝了水,刘婆子就领着她去主屋找华夫人。
天已经快黑了,长廊上点起一盏盏明灯,透过各色的画屏,如星的光点铺满前方的路,远远望去,似乎天都被染成了红色。
周围不时有丫鬟侍卫经过,映着重叠的灯火,身影摇曳。
纪时蕴也提着一盏灯,微暖的灯光映着绘着牡丹花神图的宣纸,色彩斑驳,似乎要引她进入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到底是和纪家院子格局不同,刘婆子带着她绕了好些弯路才终于找到华夫人。
“阿娘!”
时蕴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刘婆子,笑着跑到华夫人身边。
此时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几个侍女在旁伺候,华夫人似乎正在过目近日的账目。
“醒了?”华夫人佯怒,“若是再不醒,只怕晚宴也赶不上。”
不说不觉得,被阿娘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得饿了,时蕴揉着肚子,偎在她身边撒娇。
“阿娘,下回我要是再贪睡,你就狠狠的打我!”
噗嗤,华夫人板着的脸终是忍不住笑了,
“刚才已经有丫鬟来催了,收拾收拾,我们也去宴席。”
华夫人有些倦怠的揉揉眼,自从女儿出事后,就十分嗜睡,之所以不喊她,是怕她精神不济,有损自身。
回府后,还是尽快去找长老们问问吧……
一听吃饭,纪时蕴两眼放光,就要跑出去,被华夫人捉着梳洗一番。
晚宴和中午的流水席倒是没有什么两样,苏家是世家大族,结交广泛,自是不能设专有席位。
菜式也相差不大,纪时蕴饿得狠了,也顾不上斯文,被华夫人瞪了很久才讪讪的低头,吃饭的样子好看了不止一点。
苏宁易陪着苏寒霖敬酒,逢人就脆生生的喊一声叔伯,他本就长得冰雪伶俐,这一声直喊进心坎里,众人直夸他懂事。
他的面上带笑,和苏寒霖如出一辙的狐狸眼弯成一条线,比起他父亲,却少了几分算计,多了点真诚,只有每到下一席时,苏宁易才会稍有放松,脸上染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倦。
倒也是个可怜人。
四处搜寻却是没有看见小雅姐,纪时蕴心中暗想,只怕是已经吃过席面,早早回去了。
毕竟是孩子,胃口不大,刚吃完饭纪时蕴就被华夫人赶去结交各家世子,嫡女和有天赋的弟子。
众人都在屋内玩闹,晃眼的长烛将不大的屋子映得犹如白昼。
虽说是世家,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屋内三三两两聚着不少人,有人怯怯的打量她,也有人不屑的撇嘴。
咦?
纪时蕴诧异的睁大眼,她居然在这些人的额头上又看见了紫光,只是比起刘婆子的要更加浓郁一些。
这是什么东西?
上一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那么这些紫光又代表什么?
她皱着眉头,为什么刚才和阿娘在一起时就什么都没看见。
好容易等到阿爹吃完,天已经彻底黑了,晚风微凉,拂面而过。
纪时蕴的心却跳动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