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日式烧肉店坐落在北京东四的一个古老的胡同中,从外面看就是平凡的略显破旧的普通京味儿民居,连招牌都没有。
走进去却大不一样,十分地道的日式风格装修,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苏晓婉跪坐在桌前看着桌对面的魏易青正朝着她和欧洛辰笑着,那笑容眉梢轻扬包含了许多内容。
“欧总,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都带了女伴出席酒会了”魏易青边笑边向欧洛辰说道。
苏晓曼看向欧洛辰,他少见的没有眉心微皱,脸上看起来很轻松的表情,将西装外套脱下放在旁边榻榻米上,衬衫袖口扣子解开微微向上卷起。见欧洛辰没有说话,苏晓曼赶紧开口向魏易青解释:
“不是的魏副总……”还没等她说完魏易青笑着挥了挥手,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了,别一口一个魏副总的叫着,这样让我有种在陪客户吃工作餐的感觉,既然下班了,咱们就是私人感情了,叫我易青就行了。”
苏晓曼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敢叫出“易青”两个字,她甚至还没有缓过神来怎么就和zue集团总裁副总裁坐在一桌吃起宵夜了?
“你说是吧?欧总?”魏易青笑笑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欧洛辰。
“行了赶紧叫东西吃,这都饿着呢。”欧洛辰说完把菜单递到苏晓曼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苏晓曼面前的酒杯被欧洛辰填满清酒,苏晓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立刻将五官蜷缩在一起,抬头看见魏易青和欧良辰同时望向她,心一横牙一咬,生生咽了下去。
魏易青被苏晓曼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有那么难喝?”
“不好喝。”苏晓曼吐了吐舌头,塞了一大块肉在嘴里打算去除清酒的味道。
“那你习惯喝什么酒?”欧洛辰在身边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啤酒吧,大杯扎啤的那种。烤肉就是要喝啤酒才过瘾嘛。”苏晓曼兴致勃勃的边嚼肉边说。
“哈哈哈,好嘞,老板赶紧来杯扎啤!”魏易青乐得不行赶紧招呼老板。欧洛辰脸上也浮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这让苏晓曼觉得他们俩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嘛,而且,这个整天黑着脸的男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就是苏晓曼要喝扎啤的小事件让宵夜的气氛瞬间好转了起来。欧洛辰和魏易青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魏易青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酒会老陈去了吗?”
欧洛辰放下手里的酒杯:“去了。”
“那块地的事,你跟他提了吗?”魏易青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稍稍向苏晓曼方向偏了一下。
苏晓曼迅速领会到这问题似乎已经涉及高层商业机密了,于是她知趣的站起来称要去洗手间就离席了。苏晓曼走后,魏易青略带焦急的看着欧洛辰等他回答。欧洛辰皱了皱眉,
“没提,我见老陈的时候,万振良也在他旁边,好像也在说这块地的事儿,我过去的时候他们俩就把话题停住了,我也就没再提批地的事。”
魏易青低下头若有所思:“这是块肥肉,如果走正常招标程序,我们的胜算是很大的,但是就怕别人从中动手脚。”魏易青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欧洛辰,“要不,咱们也动动关系?”
“中央反腐工作现在抓的很紧,歪门邪道的事情我劝你最好别碰。就算你去做,老陈方面未必敢接招。这块地规划是要盖商业写字楼,万振良从中做手脚想要盖成商住两用估计也难。”欧洛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老陈今天跟我提到他女儿是应届毕业生,现在还没进公司,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进zue。”
“这不是吐口了吗?先帮她安排进来再说。他女儿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a大广告设计专业。”
魏易青想了想轻拍了下桌子:“这简单,直接让她进zue文化传媒,名牌大学毕业,专业也对口。也不算走后门的事。”
“流程还是要走一下,我跟老陈说让他女儿把简历传到人力资源部,到时候你过去看看。”欧洛辰说着,眼神不经意飘向洗手间方向。
魏易青看在眼里:“苏晓曼也是a大毕业吧?那这么说她们俩是校友咯?”
欧洛辰微皱着眉头说了句“好像不只是校友”后,见到苏晓曼从洗手间的门拐出来就没有再说下去。
日子一直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流淌着,本来以为可以就这样平稳缓慢的直到有一天静静老去安然离世。
但是如同大海平缓如镜的表面下深藏着暗潮汹涌随时可能发生海啸一样的是,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就别想消停。
自从吃烧肉的那一晚欧洛辰送苏晓曼回家被楼上正在欣赏深夜星空的余乐看个正着,苏晓曼就开始每天生活在余乐各种狂轰乱炸的惊悚问题中。例如:
“苏晓曼那个帅哥是谁啊?”
“苏晓曼你跟我说说你俩之间发生过啥呗我好想听啊!”
“哦哦他叫欧洛辰啊!那他几岁了什么星座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苏晓曼你走了粘上狗屎的桃花运了,就是狗屎运和桃花运一同降临的简称啊!”
“苏晓曼你喜不喜欢他啊?”
“苏晓曼那他肯定喜欢你不然怎么会一个大总裁半夜单独送一个单身女生回家呢?”
“诶?!苏晓曼你别关门啊!你把卫生间门打开我进去跟你说!”
最终这场狂轰乱炸持续了三天在苏晓曼马上濒临崩溃的时候迅速被另一个更加让她崩溃的话题给取代了。
“苏晓曼我要是你我就去买瓶硫酸明天上班直接泼到那个表子的脸上去!”余乐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还摆出了一个手里握着东西泼出去的动作,像是一个电影学院的高材生在进行一段惟妙惟肖的无实物表演。
“……”苏晓曼半倚着床头翻着莎士比亚的作品集,面无表情的仿佛开了信号***一样完全没有理会余乐的愤怒。
“刷”的一下手中的书被余乐抽走:“苏晓曼你能不能不要这幅死德性?!都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没看见吗?抢你男朋友!睡你男朋友!现在又跑到总裁办抢你工作!陈瑶就是个表子!”余乐的脸由于过度愤怒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血液逆流以至于整张脸都通红。
苏晓曼缓缓从余乐手中抽出那本书,翻开一页缓缓读到:“适当的悲哀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过度的伤心却可以证明智慧的欠缺。”然后抬头看着余乐:“余乐,我已经适时表达过适当的悲哀,没有必要再去过分在意然后证明智慧的欠缺。”
余乐看着眼前的苏晓曼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在年少的时候当她们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苏晓曼是那种典型的淑女。随便被谁说了一句不太好的话就会脸通红并且眼泪在眼圈里迅速转动起来。
她不说一句脏话,从不跟人吵架,安安静静的读书写字,安安静静的吃饭睡觉。有一次她们俩一起去超市买零食,当时刚刚开始流行真空包装的卤味,走出超市余乐迫不及待的拿起一袋三只装的鸡爪边走边拆开,然后抽出其中的一只递给苏晓曼。
苏晓曼当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余乐,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吃,女孩子不能在大街上边走边吃东西的。”
余乐迅速的用把全部黑眼珠翻到后脑勺瞪了她一眼,然后把那只递出去的鸡爪瞬间塞进自己嘴里大嚼特嚼以此还击苏晓曼的言论。
比起在大街上吃东西,余乐还能做其他许多苏晓曼也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比如打架吵架男女通吃,比如大胆火辣的给自己喜欢的男生写情书,比如逃课出去打电动或者溜冰。
由于这些羡慕让苏晓曼看起来对余乐几乎是言听计从的,上学的时候他们俩不同校,晚上放学回家就会凑在一起互相跟对方讲白天发生在各自学校的故事。
当苏晓曼讲述的时候余乐总会在旁边是不是打断她的话然后指出她所陈述的故事中的当事人们当时的心理环境和所欲达到的目的。
每一次苏晓曼都目瞪口呆的点头如捣蒜,然后余乐就会给她出谋划策告诉她你应该这么办这么办结果就可以先发制人也可以后发制人直至令对方体无完肤。
而眼前的苏晓曼在面对陈瑶已经进了zue文化传媒总裁办的这个事实时表现出的冷静,一如年少时的她在面对父母火药味十足的一日三次的争吵过后仍然可以安安静静的读书写字,安安静静的吃饭睡觉。
余乐回过神看着眼前安静翻书的苏晓曼,轻轻的推了推她:“我只是心疼你。”苏晓曼歪头看着余乐,微笑着说:“我知道。”
当苏晓曼抱着一摞资料走向曲雅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挺住了脚步,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好的,多谢了chiana,以后就承蒙你的照顾了。”
话音刚落,陈瑶从曲雅的办公室踩着细高跟的鞋子“哒哒哒”的走了出来,一出门便看见了捧着资料盒立在门口的苏晓曼。
“诶呀!晓曼!太好啦你也在这!好想你啊!”陈瑶边说边给了苏晓曼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拥抱来的太突然让苏晓曼始料未及,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再见陈瑶的场景。
有可能是在一条人潮汹涌的街上苏晓曼远远看见陈瑶和张默然手挽手亲昵的逛街;
也有可能是在多年以后的大学校庆里陈瑶和张默然一同拉着一个小男孩或者小女孩,一家三口欢欢笑笑的走向她;
还有可能是在大家都已经鬓染霜雪迟暮之年在某一个公园的晨练健身处看见脊背微驼的陈瑶和张默然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
但是无论哪一种假设都该是在多年以后,无奈世界太小,短短几个月后就重逢在一个逃不开躲不过的场合。她们是同一个公司同一个部门的同事,从今天起便要朝夕相处。
而面前的陈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坦然。苏晓曼心中波涛汹涌此起彼伏但是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个她觉得还可以的微笑:“是啊,好久不见。”
“真是呢,好久没见了,我先去忙哈,等回头有时间得找米雪和蔡薇他们出来聚聚。回头你给她们打电话攒个局哈!”说完拍了拍苏晓曼的肩膀继续迈开她摇曳生姿的步伐“哒哒哒”的从苏晓曼的身旁走了过去。
苏晓曼把盒子摆在曲雅的办公桌上:“chiana,这是欧总要的资料,我整理好了。”
曲雅看看桌子上的盒子,又抬头看看苏晓曼,继续那张如同机器人一般不苟言笑的脸:“不用给我,直接送去欧总办公室就可以了。”
转身欲走,曲雅又在背后叫住她:“这个给你,下周五晚有一个行业酒会,到时候穿这个去。”说着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大盒子。
苏晓曼望向那个盒子,上面的一串英文字母差点让她撒手人寰。chanel!苏晓曼突然想到自己身上那套衬衫加鱼尾裙的行头,全套加起来也买不了这礼服腰间的一个蝴蝶结吧?
她心里盘算着难道这是总裁办给总裁助理的标准配置?连晚礼服都发chanel的?
“这礼服难道是公司发的?”
“算是吧,”曲雅抬起头看着苏晓曼,“你自己收好吧。下午三点欧总有个会,资料发到你邮箱里了,去复印二十份备着,下午开会的时候发给在会人员,人手一份。”
“可是……我还不知道总裁助理到底该做些什么。”苏晓曼想起之前参加酒会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其实也不必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随机应变就可以了。通常就是听欧总的吩咐。”曲雅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一句,跟没说一样。
苏晓曼点了点头,抱着盒子退了出去。
北京的深秋是一个十分迷人的季节,街道两旁高大的银杏树树冠张开,每一片叶子都呈现出或深或浅的金黄色,犹如一片一片巨大的金黄色穹顶。空气中飘着树叶被深秋午后特有的阳光暴晒之后晒发出来的香味。
余乐跟在五度身后,穿着球鞋故意把脚下的落叶踩得哗哗响。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跟踪,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跟在他的身后。
三十分钟前,在客厅看电视的余乐看见五度从房间走出来到门厅穿上鞋走了出去。于是立刻关了电视穿上鞋子跟了出去。她一路跟在五度身后,五度去坐公交,她也跟着上去;五度下了公交,她也跟着下来。
走在前面的五度眉头紧锁,突然停下脚步。余乐在他身后一米的距离也停住了脚步,背着手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五度背对着余乐。
“诶?没跟着你啊!干嘛?北京的大马路你承包啦?还不许别人走了?”余乐的脸上显示出调皮的胜利者般的微笑。
五度愣在那里,低着头,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由于愤怒而有些微微发抖。余乐绕道他的面前,弯腰抬头看向五度的脸:“生气了啊?这么不经逗?诶呀我在家无聊嘛!就跟着你出来溜达溜达,也不需要动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