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非常冷冽，一阵风吹过李然也是感受到刺骨的冰凉，但他的眼神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李然来到这个小世界已经五年多了，修为已经到了练气期巅峰，还差一丝就能突破凝液期，凝聚身体内炼化的天地元气，形成灵液。
李然回忆在五年前的端阳江南本就繁华，端阳的江南也只能用人潮来形容了。
当时的他还是明月楼的舵主，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明月楼的楼主，甚至连明月楼的其他人，他也未曾见过。不过，却总会有人来告诉他下一步的行动，当然他也从没有见过送信的人。
那时他的任务通常都是杀人。
在江南的时候也是，他的目标是向南镖局总镖头卫曲阳，江湖上的风雷刀卫曲阳。
风雷刀卫曲阳使着一套风雷刀法，刀法之精湛让无数英雄豪杰折服，行镖几十年从未出过半分差池，后来退隐江湖便再也没有运过镖了。
这一次，李然接到的命令是杀掉卫曲阳拿走他运的镖。
他当时并不懂为什么卫曲阳会重出江湖亲自押这趟镖，也不懂为什么明月楼会得知这趟镖押送的是何物。
现在他知道了，年龄越大，人的欲望也就会越大。
他走在人潮涌动的江南，成为了这无数人中的一个，普通而沉默。
当时的他也不曾喝酒，一个杀手身上不能有任何气息，丝毫的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他穿过人潮，随便找了一家酒楼，点了几道小菜，慢慢地吃着。
根本没有一个人看过他，也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他也一直低着头，在所有眼里他只是一个落寞的剑客，江湖中这种想要成名的剑客太多了，最后都只是一介无名小卒。
他的剑立刻就出鞘了，没有任何声音，出鞘便带起了血花，剑直接贯穿了卫曲阳的喉咙，卫曲阳到死都没有想到，这个坐在他身后的桌子上的少年，他很普通，身上没有一丝凌厉的气息，他的剑也十分的精致，一眼看过去便是一个花架子。
可是他失策了，李然的剑穿透他的喉咙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受到杀意，那威震江湖的风雷刀甚至连刀都没拔出来。
在所有人骇人的眼神中，他从卫曲阳的怀中拿走了一个包裹，没有一个人敢掠其锋芒。
他又回到了人潮之中，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公子，请问迎风楼在何处？”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有人拦住了李然。
那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白婉彤，她故作姿态的拱了拱手，自以为自己的伪装无人能发现，但第一次见面李然便已经发现了她是女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时的风并不是如此冷冽，那时也不是夜空，那时并不会喝酒，那时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
转眼之间，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吱呀”青龙沧揉着脑袋走出草屋。
“李大侠真是刻苦勤勉，这天色刚明竟然已经在此练功了，小人佩服佩服。”青龙沧开口打趣道。
李然并不开口，只是带着笑容看着天空的尽头。
“其实你本可以脱身而出的。”李然忽然开口。
“哈哈，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个江湖倒真没有几个人能留得住我。”青龙沧大笑，笑声在山谷回荡。
“这潭水深不见底，就连我也不确定它到底有没有底。”李然轻声说道。
“你让我看着你死而无动于衷吗？”青龙沧转身盯着李然开口问道。
“你也觉得我会死？”李然带着几分无奈开口问道。
“哦，还有谁觉得你会死？”青龙沧咂砸嘴开口问道。
“苏老头。”李然慢慢地念出了名字。
“那个老鬼，竟然还活着。”青龙沧很随意地问道。
“哈哈，活的还挺好的，还带着他的孙女一起游历江湖。”李然轻笑着回答。
“哼，想来他的孙女肯定也是跟他一样。”青龙沧不屑地开口。
李然摸了摸下巴，“是挺古灵精怪的。”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相信你一定是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那种人。”青龙沧背对着李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想你帮我查件事。”李然严肃地看着青龙沧。
“我是盗圣又不是包打听。”青龙沧嘟囔着转过身，“说吧，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查清白云庄与明月楼有什么关联？”李然低声开口。
青龙沧一惊，诧异地看着李然，“你在怀疑什么？”
“我现在不是很确定，只是有一种感觉告诉我这两者之间肯定有着某种联系。我现在还无法说清，但我信任的人之中又有能力能做到这件事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李然看着青龙沧等着他的回答。
“哈哈，我能说我不去吗？”青龙沧连眼睛也笑了起来。
“不能。”李然想了想给出了回答。
“最近江湖上有很多传言都是关于你的。”青龙沧担忧地开口。
“是我放出去的。”李然平淡地开口。
“啊！”青龙沧惊讶地开口，“你这不是把自己推入火坑吗？”他眉头紧锁。
“江湖上能杀我的人不多，但能杀我的人也不少，只是他们还缺少出手的理由，而我，现在给了他们一个出手的理由，我也刚好要找出灭我全家的仇人。”李然的声音无比冰冷。
李然当初刚进入这个小世界，化身流浪汉，便被恩人收养，成为了一家人，可是有一天全家被灭，只有李然一个人活着。
“你真的想清楚了？”青龙沧郑重地问道。
李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自己腰间的剑，久久才开口，“我要找出这一切的真相，为那些死去的人复仇。”他整个人立刻如一把出鞘的剑一般，锋芒毕露。
夜色终被微弱的光线穿透，微风总能将平静的湖面吹起涟漪，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潭湖水下暗流涌动，却没有人知道跃出来的会是什么。
不过，只要将它扼杀在跃出湖面之前就好了。
想到这些，李然的眼睛更亮了。
白云庄。
“有李然的下落吗？”
“已查到他的行踪了，不过有天寻门的人插手。”
“天寻门，又是天寻门。你们暂且不要有任何行动，继续监视。”
“谨遵门主圣令。”
玄逸阁。
“这天下终于要动起来了，哈哈。”
自在镇，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自在，相比烟云巷这里更加混乱，真正的蛇龙混杂。烟云巷尚有公子在压着，而这里却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在这里的都是自恃武功高强的人，当然敢来这里的也必是深藏不露之辈。
李然带着笙青曼来到了自在镇，他刚走进镇口便立刻有人注意到了他，而且不只是一个。
李然面带微笑的喝着酒，一柄锈迹斑斑的剑插在锈迹斑斑的剑鞘里，缓慢地走着。
“公子，他们的眼神真吓人。”笙青曼低声开口。
“别怕，他们都是外表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都是一群野猫。”李然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周围的人纷纷怒目而视，但却无一人动手。
“他们都认识你吗？”笙青曼好奇地看着李然问道。
“他们不认识我，只是我的剑很出名而已。”李然戏谑地开口。
“公子，别骗我了。”笙青曼看了眼李然腰间的剑，撇了撇嘴开口道。
“你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李然笑着开口。
“那公子输了怎么办？”笙青曼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还没想过我会输呢，”李然摸了摸鼻子，沉思片刻开口道，“我输了就答应你一件事吧。”
笙青曼掩嘴轻笑，她以为她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她跟着李然走到一家当铺门口，“公子，来这里干什么？”笙青曼疑惑地问道。
“看看剑比较贵还是我比较贵。”李然掀开帘子走进了当铺。
“老板，看下这把剑值多少银子？”李然将剑放在桌上。
老板拔出剑认真的看了看，又看了看剑鞘，“最多二两。”
“是吗？”李然淡淡的问道。
“童叟无欺，就值这么多。”老板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李然收下二两银子带着笙青曼离开了。
“公子，公子，你为什么真的把剑卖掉啊？”笙青曼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哈哈。”李然不回答只是大笑。
刚走两步，当铺老板立刻追了上来，“大侠，大侠，是小的有眼无珠，这把剑价值连城，我无法出价，剑还给少侠，另外这里有一万两银票还请大侠收下，莫要嫌少。”老板一脸诚恳地说着。
“老板客气了，只是我的剑真的如此贵重吗？”李然摸着下巴开口问道。
“此剑绝对价值连城，这一万两连这剑上的锈迹都买不到。”老板自嘲地笑着。
“哈哈，那就多谢老板了。”李然拿走了剑和银票，转身就带着笙青曼离开了。
笙青曼一脸的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跟着的这个人是一个神奇的人，有关于他的事情全都显得那么不合常理但却又都情理之中。
“青曼，看到了吗？这剑啊，才是人们看重的。”李然打趣地说着。
“哼，我才不管呢，在我看来那只是一把破剑，公子才是最强的。”笙青曼嘟囔着开口。
李然喝一口酒，大笑三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而视。
“李公子，我家少爷有请。”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走到李然面前。
“带路。”李然轻轻开口，带着微笑。
小厮一身青衣，身形飘逸轻功必定不弱，竟然只是传话的小厮，李然对于身后的人很感兴趣。
李然两人跟着青衣小厮走到玉箫山庄门前。
“李公子，还请稍等，我去请示一下公子。”青衣小厮说完便快步进入了山庄。
李然仔细打量着这个山庄，山庄一眼望去便是富丽堂皇之色，一派威严之气，可以想象出山庄的主人是何种人。
小厮很快走了出来，“公子在堂内等候还请公子跟我来。”
说完便带着李然入了山庄，庄内的装饰也一派富丽堂皇之色，假山花草布局精致，令人感慨不已。
很快，李然见到了山庄的主人，不过似乎他们之间应该并无交集。
那人一袭白衣，仪表堂堂，一副温文儒雅之象，站在厅堂之中，李然出现之色，他的眼睛立刻落在了那柄锈迹斑斑的剑上。
“好剑。”那人忍不住赞叹道。
笙青曼扑哧一笑，面对着李然和白衣人错愕的表情，笙青曼立刻捂住了嘴巴。
“江湖上知道这是好剑的人很多，但真正知道这是好剑的人却很少，你知道吗？”李然盯着白衣男子的眼睛开口问道。
“我知道。”白衣男子笑着回答。
“我想看看你的刀。”李然忽然开口。
“我的刀不是给你看的。”男子眼神突然变得冰冷。
“我想看你的刀。”李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叮”笙青曼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刀剑已经碰撞到了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收起了各自的武器。
“好一把袖中刀。”李然喝一口酒哈哈大笑。
“好一把流星剑。”那男子再次开口称赞道。
“好一个易萧然。”李然眼睛亮了起来。
“好一个李然。”易萧然眼神也变得清澈无比。
两人一瞬间有了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拿酒来！”易萧然大喝一声。
五个仆从立刻拿出了五坛酒，一张桌子也被放在厅里。
“喝。”易萧然拿起一坛酒便喝了起来。
李然也拿起一坛酒喝了起来，两人不分先后。
笙青曼一直都在想了，为什么男人喝酒都像喝水一般？明明那么难喝。
“不知易庄主找我有什么事？”李然放下了手中的酒，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明月楼的人？”易萧然沉声道。
“曾经是，如今却不是了。”李然坦然答道。
“你对明月楼了解多少？”易萧然相信李然不会说谎，又开口问道。
“明月楼有九个分舵，分别是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每个分舵之下又有七个堂口，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楼里尽是一些绝世高手，甚至有些已经金盆洗手之人，我在明月楼呆了十年，对于明月楼里的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接触，只有接受有些任务的时候可能会与其他人有些接触，但皆看不到他们真正的样子。”李然略带遗憾地开口。
“就这些？”易萧然皱眉问道。
“就这些。”李然回答的很干脆。
易萧然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家父易连城李兄可曾听过？”
“哦？难道是那断云十三刀易连城？”李然停住了手中的酒杯。
“正是。”易萧然带着一丝傲气答道。
“易老前辈的侠名我早有耳闻，却未曾有见面的机会，在明月楼也是经常被人提起。”李然一脸真诚地开口。
“可惜，他已经被明月楼暗算而死。”易萧然眼神变得无比凌厉，紧握的双拳也微微颤抖。
李然没有再开口追问，又继续喝着酒，他已经醉了，若不是话绝不会如此多。
月色朦胧，景色朦胧。
李然带着几分醉意望着夜空，却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他当初杀掉风雷刀卫曲阳之后，在街上遇到了女扮男装的白晓彤。
“公子，请问迎风楼在何处？”她第一次开口，故意压低了声音。
他未开口，看了白晓彤一眼，便离开了。
他第一次违抗了楼主的命令，打开了包裹。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打开包裹，也许是对杀手生活的厌倦，也许心里已经有了逃出明月楼的念头，他打开了上面命令取回的包裹。
里面是一件的血衣，血迹斑驳，虽然已经干涸，但浓烈的血腥味依旧扑面而来。
“明月有云”四个血字让李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么久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查清什么意思，但却是隐隐有所感觉，这个云也许指的是白云庄。
李然想着想着，竟然睡了过去。
笙青曼蹑手蹑脚的为他盖上衣服，担忧地看着他，害怕他一个翻身便摔了下去。
清风徐徐，夜色凉如水。
笙青曼醒来之时竟然发现为公子披的衣服回到了自己身上，而李然却不见了。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公子离开了，惊慌失措的开始寻找。
“笙姑娘，不知在找些什么，需要在下帮忙吗？”一袭白衣的易萧然语气十分温和。
“不知易庄主可曾见过我家公子？”笙青曼急切地开口问道。
易萧然沉默不语，笙青曼神色显得十分焦急，见易萧然不开口，便准备离开。
“笙姑娘，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易萧然叫住了笙青曼严肃地开口。
“易庄主还请说。”笙青曼不好驳了易萧然的面子，礼貌地开口。
“你可知李然是什么人？”易萧然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善。
笙青曼眉头一皱，“我家公子是什么人，我肯定知道。”
“你真的确定你知道吗？”易萧然移开了目光，幽幽问道。
同样的问题却让笙青曼语塞。
“你知道他的剑叫什么名字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流星剑这个名字吗？你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酒量不好却从未在人前醉过吗？你知道他这种人为什么可以活到现在吗？这些，”他的目光无比平静，他的声音无比平静，当他的目光投向笙青曼的时候，却如一块巨石砸入笙青曼原本平静的心，“你都知道吗？”
笙青曼没有开口，愣在了原地。
“在下有一句话，希望笙姑娘能够牢记。有些人，你永远都无法接近，就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一般，靠的太近，同样会被灼伤。”
他的语气十分的温和，却让笙青曼如坠冰窟，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家公子。
“呦，谁惹我家青曼落泪了？”李然带着戏谑的笑容走到笙青曼面前。
“公子，你去哪了？”笙青曼带着哭腔扑到李然怀里。
“公子喝多了，偷偷出去醒醒酒。”李然笑着开口。
“走吧。”李然拿出酒壶饮一口酒开口道。
“希望他日相见之时我们不会成为敌人。”易萧然看着李然的背影忽然开口。
“哈哈。”李然大笑着走出了玉萧山庄。
“少爷，这人明明在你之下，居然如此倨傲，哼。”一个女子从一旁走到易萧然身边，看着离开山庄的李然不屑地开口。
“未必，未必。”易萧然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李然的背影，喃喃道。
“少爷，少爷，别走这么快吗？”笙青曼气喘吁吁地拉住了李然。
“你应该认真想想易萧然的话，跟着我只有危险。”李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笙青曼开口道。
“可是，我能去哪里呢？”笙青曼怔在了原地，神情迷茫地开口，“而且我不想离开公子，哪怕有再大的危险，虽然我不了解公子，但公子对我是真正的好我却是明白。我愿伺候公子一辈子。”她紧紧地抱住李然，不肯松手。
李然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挣扎，最终舒展开来，“那你可一定要听话啊。”李然轻轻地拍了拍笙青曼的背，柔声道。
“我一定听公子的话。”笙青曼带着泪痕一脸认真地开口。
“小姐姐，小姐姐，我好饿。”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拿着一个破碗走到笙青曼面前，脸上脏兮兮的，十分瘦弱。
“姐姐这有好吃的，来我给你拿。”笙青曼一脸疼惜的打开包袱，转身刹那原本人畜无害的女孩突然露出了狠厉的笑容，笙青曼根本来不及反应，寸长的匕首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感觉让她心中充满了惊恐。
“李然，把《白山图》交出来，否则这位漂亮的小姐姐可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上了。”稚嫩地声音却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李然眉头也没皱一下，拔剑，收剑，简单的两个动作女孩的手已经和她的人分开了，鲜血溅了笙青曼一脸，女孩却连喊也未喊一声，转身就逃走了。
笙青曼脸色煞白，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
“这就是跟在我身边所要经历的事情。”李然满目哀伤地开口。
“你早就知道她是要来杀你的吗？”笙青曼看着李然问道。
“我能活着并不是我真的运气很好。”李然平淡地开口。
“公子，我会永远陪着你。”笙青曼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令李然竟有几分不敢面对。
“嗯。”李然背过身子轻声道。
潺潺溪水，苍苍松柏，伊人静坐溪旁，低头清洗着脸上的血污。
“少爷？”低头清洗着血污的笙青曼突然开口，声音却非常的低。
“嗯？”李然抬头看着笙青曼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少爷的包袱了的话，把我丢掉吧。”她的声音很轻，头却埋得更深了。
“说什么傻话呢，丫头。把你丢了，你能去哪里呢？”李然轻轻走到笙青曼身后，轻抚着她的秀发，笑着开口道。
“我哪里都不去。”笙青曼一把抱住李然，脸上带着泪痕。全然不顾李然满身的酒气。
李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调笑着说道：“哭了可不漂亮了。”
笙青曼立刻抹去眼中的泪水，带着灿烂的笑容开口：“公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去找一个酒鬼。”李然摸了摸额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酒鬼？”笙青曼脸上立刻布满了惊奇的色彩，边走边打量着李然。
“不用看我，我只能算一个喝酒的人，算不上酒鬼。”李然耸了耸肩。
笙青曼满脸的怀疑，但等她真正见到她才相信李然的话。
一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坐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酒馆。
桌上却连一盘菜都没有，只有满桌的酒壶，老头红着脸笑呵呵地看着李然，“来，喝酒。”
李然坐在老头的对面拿起一碗酒便一饮而尽，脸色立刻变得酡红。
“小子，我这酒可不是你能喝的。嘿嘿嘿。”老头露出一口黄牙，眯着眼睛看着李然。
“那你的酒我更要喝了。”李然又饮一碗，不过这一碗却并没有喝完。
“小丫头，坐，这小子倒是好福气。”老头看着笙青曼眼中充满了笑意。
笙青曼小脸通红，宛如喝醉了酒一般，低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李然也笑呵呵的看着她却并不开口。
“爷爷，你怎么又喝这么多！”突然从门外传来娇喝。
笙青曼侧目望去，一个赤着脚脚踝上挂着铃铛的女孩走进酒馆，仿若不是这个人间的人儿一般。
“小九儿，你来了啊，看看这是谁。”老头如孩童一般不正经的笑着。
李然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当时的他正在被追杀，原因竟是因为那件血衣。他完成了任务，但鬼使神差之下竟然违反了楼里的规矩，私自偷看，得到明月有云四个字，之后便是令人悚然的追杀，眼睛几乎不能合上，即使是早已心如磐石般的他也由衷的感觉到心寒，一碗水，一口饭，扑倒身前的老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令人无法想象的刺杀手段，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坚持如此之久的。
苏九儿立刻看到了李然，原本有些怒容的脸变得喜悦，难以抑制的喜悦亦或者根本不想隐藏的开心，两步便到了李然面前，但却对上正在出神的李然，她看到了他脸上的不安，哀伤，笙青曼也看到了。此时的李然全然没了那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不过却显得沧桑了许多。
“喂喂，想什么呢？”苏九儿不愿看他如此下去，白嫩的小手在李然面前晃了晃，将李然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呵呵，想我们的小美人什么时候回来啊，哈哈。”李然恢复了笑容调笑道。
“哼，酒鬼。”苏九儿嗔道，不过她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笙青曼，眼中闪着惊奇的色彩，“这是哪位姑娘？”
“小女子笙青曼，是公子的丫鬟。”笙青曼细声道。
“哼，酒鬼还有这么漂亮的丫鬟，好色之徒。”苏小月秀眉一挑，一脸嫌弃之色。
“哈哈，小九儿生气了。”苏老头大笑，酒却是不停，脸色也越来越红。
“哈哈。”李然看着生气的苏九儿也是忍俊不禁。
“别人笑你也笑，走，青曼姐姐，不要理他们两个臭男人了。”说着便拉笙青曼往客房去。
笙青曼求助地看了看李然，李然笑吟吟地招了招手，开口道：“去吧去吧。”
“走啦，不要理那两个酒鬼了。”苏九儿拉着笙青曼离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没想到你还活着。”苏老头带着酒气笑着说道。
“没想到你也还活着。”李然笑呵呵地看着苏老头。
“哼，那可是，虽然能要我命的人有很多，但敢要我命的却是没有几个人。”苏老头挑眉说道，活脱脱一副趾高气昂大公鸡。
“哈哈哈哈，虽然能要我命的人很多，但想让我好好活着的人也很多。”李然略带自嘲地说道。
“你这小子，要不要来我古楼？”苏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老头子，又想骗我加入你，若是外人怕是听到你古楼的名字便同意了，谁会想到堂堂秘榜第五竟然只有两个人，哈哈。”李然
苏老头被揭出伤疤，本就红润的脸愈加通红，“哼，凭我一人就足以称上秘榜第五。”苏老头颇为不屑地开口。
“那可是，生死不愁苏一方的名字怕是前后二十年的人都要敬畏三分。”李然悠悠开口。
“算你小子有眼光。当年若不是小月儿求我救你一命，你怕是早已转世投胎了吧。”苏老头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是啊。”李然轻声答道。
那时的他被追杀，被明月楼追杀，无穷无尽的追杀，从来都是杀手的他不知何时终于明白了那些被他窥视着生命的人的感受，他真的有些疲倦了。
第九十二次刺杀，这一次刺杀的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走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迈着步子，仿佛一阵风吹来她就会倒下一般。即使是这样，李然也是保持着警惕，只要她有任何异动，手中的剑便会毫不迟疑地带走她的生命。
“哈哈，别跑别跑。”一个小男孩喘着粗气追逐着另一个男孩。
玩耍的两个小孩跑着跑着，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李然，摔在了地上。
李然没有出剑，因为他没有感受到杀气。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疲惫了，从内心到身体上的疲劳，疲劳到根本不想有任何动作。
小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另一个小男孩跑到哭泣的小男孩身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然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冷风，李然拔剑了，没有进行任何思考，单纯的身体本能，“叮”挡下了小男孩的匕首，谁知那男孩反手一转竟用手紧紧抓住李然的剑，李然剑刃翻转，鲜血淋漓，但仅仅这一瞬间哭泣的的男孩眼中闪过一丝凶芒，一柄峨眉刺刺进了他的胸口，剑光转眼即到，那男孩却好似没看到一般，手中仍在用力，想要刺透李然的心脏。但他失望了，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不停的流着，死亡渐渐在逼近他。
“啊！杀人了杀人了。”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大喊着摔倒在了地上，似乎被惊吓到了。
李然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脚，然后落下。
缓慢而又沉重，殷红的鲜血滴在了地上。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身体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可是他不能倒下。
就在这时，他忽然被刺痛惊醒，一枚银针插在他的胸口，老奶奶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针上有毒。
他本以为他死了，但醒来之后却看到了那个人。
李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他，猛地出手抓住了一双手。
“少爷，疼。”笙青曼想要抽出被李然抓住的手，却挣脱不出，被紧紧地箍住。
李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抱歉地开口：“你没事吧。”
笙青曼揉了揉被捏红的右手，“少爷，回房间睡吧。”，她轻声开口。
“青曼，有一句话，我想说给你听。”李然看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声音无比的轻，店里响起的只有伏在桌子上睡觉的店老板的呼噜声。
笙青曼静静地听着，静静地坐着，如窗外的清风一般。
“留在我身边是一个很危险的决定。”李然漠然地说道。
“我不怕危险。”笙青曼毫不迟疑地开口。
“我的路是一条很危险的路。”李然继续开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路终点在哪里，但是他一定要做，目的很简单，报仇。
“我曾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人。”李然停了下来，不再开口。
笙青曼也没有说话，她很少听到李然提到从前的事情。
两人都沉默了起来，笙青曼看着李然的剑，想到了易萧然的话。
“少爷，这把剑的名字是什么呢？”笙青曼开口问道。
“它的名字啊，我想想。”李然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这把剑是流觞送我的，他说这把剑的名字叫苍狼。”他轻抚着剑身，眼中闪着亮光。
“他，是少爷的朋友吗？”笙青曼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然轻轻拔出剑，“铮”寒芒隐隐，兀自轻颤，借着烛光，剑上映出了李然的眼睛，眼神清冷。
“流觞是一个真正的喝酒的人，我曾经是不喝酒的，醉了我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可自从遇到他之后，我才学会了喝酒。”李然怅然地开口。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笙青曼十分好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少爷如此铭记，能与少爷成为至交。
“他啊，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但却并不是一个只会享受的人，若是可以坐着，他绝不会站着，若是必须站着，他绝不会坐着。他的衣服是永远干净的，他开心他就要笑出来要喝酒，他不开心他就要生气，也要喝酒，他永远不会委屈自己半点。”李然嘴角挂着笑容，好似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啊！”笙青曼一脸讶异，他怎么都无法将这种人和李然联系到一起，完全是对立面般的性格。
“我们的相遇是在一人坡。你可知道一人坡是个什么地方？”喝多的人话总是特别多，李然也不例外。
笙青曼皱着眉头想了想，却毫无头绪，摇了摇头。
“也是，一人坡已经消失近三年了，一人坡是一个山贼窝，里面的山贼十分凶狠，靠打劫过往的行人生活，不但财物被劫，人也要被劫，男的做苦力，女的只能惨遭蹂躏，官府也曾派官兵进行征伐，奈何地形受限，几次三番下来朝廷便没了意思，最后不了了之。我当时武功尽失，不幸被抓，可我岂会屈服，再加上当时心有死志，更是无意反抗。可是，流觞救了我。你一定猜不到他说了什么，哈哈。”李然顿了顿，轻笑着继续说道，“他说，‘这人杀了可惜’，当时他和我一样同样被关起来了，但却并没有被逼迫做事，那群山贼见他衣着光鲜，便有勒索之意。自是不敢伤了他性命，但却没料到他竟开口说了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用他的智慧离间了那群山贼，仅仅三言两语便击溃了这群杀人如麻的山贼，最终引起了暴动，我们得以逃脱。这就是我们的孽缘的开端。”李然颇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开口道：“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到最后我也没有看过他动手，但我感觉他绝不是一个轻易死去的人。”
他的声音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思绪也越来越远。
曲流觞是一个无比固执的人，救了他之后，便一直要求李然成为他的仆人。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那时候曲流觞说的话是认真的，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武功尽失，心有死志的李然自然不会在意，转身便走，谁知曲流觞竟然不肯放弃，他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当然也无数次救了李然。这真是一个爱管闲事而且执着的人。
“如果你的烦恼多到你足以让你无法前行，这杯酒你一定要喝完，这些烦恼永远都不必再想起。”这是曲流觞的话，然后李然第一次喝酒，无比的辛辣，身体无比的沉重，时间仿佛停滞，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但却并不喜欢酒。
“你为什么喝酒？”李然不解的问道。
“一个沉溺于酒的人，必有他的伤心之事，而有伤心之事的人，大多都是多情之人。”这是李然第一次看到曲流觞出现那样的表情，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他眼神里的那种哀伤、决绝、惆怅李然一直都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