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驱的只是红袖体内被禁术引出的波若实体,其实并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不过毕竟不正式些,人心很难被安抚,万一被秦王认为这是在敷衍,就更不好了。
正准备间,秦王遣人说担心驱邪过程会惊动王妃,要乐风去守着。白宁靠近乐风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说,可不止为了这件事。”
乐风眼波流转过白宁含笑的眼:“你又懂了!”说罢,便起身整整衣服跟着女官离去。
走到王妃寝宫的时候,乐风发现秦王和玲玉小姐也在。玲玉的脸色有些灰败,但神色如常,乐风一一见礼,然后退到一边坐在了秦王赏的胡凳上。
乐风穿着昨夜那身衣服,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打算和上面的人们说闲话。
不过,上面的人却不这样想。秦王妃首先开口:“如此看来,你们定是很有把握了?”大约是因为秦王在旁边,所以这声音听着比起昨日来要更加地婉转动人。
乐风按着昨夜里和白宁商量好的结果,不紧不慢地回答:“只是道行稍深些的妖孽,虽然有些棘手,但是昨夜我和师兄已经把最重要的准备做完了,所以今天定会成功。王妃不必担心。想来,昨夜王妃睡得也不错吧?”乐风眼眸带笑,嘴角微微扬起,先不说这话的内容如何,只这从容笃定的样子,就足以让人安心。
秦王妃微微点头,但似乎并没有被乐风的那份从容淡定所感染:“只是道行稍深些,就已经把秦王府搞得鸡犬不宁,连我也差一点……”说着,神色便又凝重起来。
乐风并没有马上回话,二十习惯性地轻摇团扇,很快又想起这并不是在普通的地方,便又停下动作,将扇子收回在身侧,随口安慰道:“那可并不是侥幸,王妃福泽深厚,自是别人是比不了的。”说罢,乐风心中哀叹,自己真是被那个卷毛男人带坏了,连这样讨巧的话,竟然都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
不过听了这句,秦王妃倒很是受用。
众人没再讲话,乐风坐在那里,一只手指绕弄着团扇的穗子,想着结束这件事之后,应该去哪里比较好。却突然听闻秦王开口:“你几岁了?可许了人家?”
乐风微微正过身子,不假思索地道:“民女十六岁,已由师傅做主,许给白宁师兄了。”咬字清晰,语句顺畅,毫无滞涩之处,仿佛真的一般。
秦王妃在听到秦王问题的时候,那亮如星辰的眼眸明显地黯淡了一下,不过,毕竟也是进了王府这么久的女人,自然是有些城府的,所以很快便掩饰过去了。而秦王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只是盯着坐在下首的乐风。其实,就算注意到,又如何呢……
乐风按礼节微低着头,表情不明,双手交叠在身前,白色的袖口丝毫没有掩去拿细白指尖的光华,反而衬托地那有着浅粉色指甲的指尖更加地莹润剔透,美人面的团扇搭在手边,样子十分乖巧,但是却透着不一样的灵动,这两者交织,便在乐风身边织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气场,很特别地很吸引人,但同时又不会太过突兀以至于引起边上那些名媛强烈的不满。
秦王饶有兴味端详一会儿,越发觉得从乐风身上透出的气质十分有趣,便寻了个话头问:“你那团扇,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乐风有些吃不准这位秦王到底想做什么,一小会不易察觉的迟疑后,索性也就不去想了,随口回答:“是竹子的。”
秦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状似无意地打开自己的扇子:“如此的材料,可不配你这样的容貌。要我说,白玉最好,差一些,也应该是精致点的宫扇。”
乐风转头抬眼看了一下上边的人,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垂下眼帘,道:“乐风倒是觉得,这扇子不过是祛暑的工具,纵使材料珍贵,也不见得会更加凉爽,反而会让人因为材料珍贵儿处处小心,反倒更热了。何况材质再好,手工再精致,终不过一季的喜爱,过了日子,当初再怎么宝贝,也不过是秋扇见捐的下场,等到下一年,还会有更新的花样,更好地材质与做工。”乐风再次抬眼,将眸光投向秦王,睫毛轻颤,波光潋滟,浅笑嫣然,天真无邪,“殿下,您说呢?”
秦王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就锐利了起来,但是很快恢复原状,依旧是浅淡的笑意:“你这是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吗?”
“就是扇子的事呢!”乐风目光澄澈,表情纯洁极了,秦王盯住她的眼睛,她也并不退缩。
二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秦王突然笑了:“罢了,想来你那师兄也没少为你头疼。”说完便不再理会乐风,转过头去与秦王妃低声交谈着。乐风识趣地将头转向门外,似乎是在看着池中白莲,看到入神。
白宁摆好了阵法,在阵中打坐入定,神识便跟随着昨天天乐风在树枝花朵中留下的记号,来到了红袖夫人的住所。不知是因为喜好清静,还是因为恩宠不复,这里的侍女并不多。
红袖夫人正倚在红色的锦榻上小憩。娥眉轻拧,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白宁一眼便看见了红袖夫人眉心那道只有除妖师和妖才能看到的青气,旋即右手捻起指诀,左手食指指向红袖夫人眉心,默诵咒语。那青气渐渐不安稳起来,等到它变化地厉害,在妇人的额前涌动的时候,白宁左手双指变爪型,凭空用力一提,一道闪着青色幽光的影子便被硬生生从妇人的眉心处拽了出来,并被甩向一边。同时,白宁迅速结出结界,将那青光的影子和自己锁在了结界之中,与周围隔绝开来。这样一来,不管这结界中的斗法会怎样激烈,也不会有人发现,更不会误伤,而这青光影子也跑不掉。
在青光影子离体的瞬间,红袖夫人昏了过去,原本支着头部的手搭了下来,不过因着夫人本来就倚在锦垫之上,所以白宁并不需要去分心照顾。
因为是白天,所以青光影子很难聚合成型,波若形体不成,力量就会大受影响,在加上前夜里二人那釜底抽薪似的行为,现下白宁只用了几招就打散了它。撤掉结界后,白宁的神识在秦王府做了一些手脚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虽然事情其实并不艰难,甚至几乎连收小妖的功夫都没用上,但是白宁还是故意做出了一副脸色惨白,冷汗盈盈刚经历一场恶斗的模样。接着,他将怀中的符纸取出,往空中一撒,那符纸便像领命的小兵般凭空飞向四方。白宁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催动灵力激起灵火,将飞向各方向的符纸同时引燃,并在念了一段咒语之后,厉声喊了一声“破”。这会儿,众人只见无数黑色的线状影子,从秦王府府的各个角落一涌而出,在空中集结成了一个怪物的形状。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有些胆小的甚至直接栽倒在了地上。不过,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他们安心了起来--那怪物中心部分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光点,接着这光点越来越来,细看之下,原来竟是有一道灵火从怪物的中心部分燃烧了起来,怪物在空中翻涌,似在挣扎,却没有声音,也无法很大距离地移动,最后统统被燃烧殆尽,连灰尘都没有留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几乎都欢呼了起来。
乐风心中暗笑着看完白宁表演的障眼法,回头对着秦王说:“成了!”有那么一瞬,秦王觉得乐风这一笑有些狡黠,可是定睛一看,却又明明是那份天真无邪的灿烂模样。
再度做完那些既无聊又繁琐的礼节之后,白宁收起不菲的酬金便上前准备和乐风离开。而此时,秦王又突然开口:“不知道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迎娶你的师妹呢?”
白宁一时语塞,偷瞄了眼身边的乐风,发现这丫头正以扇掩面状似娇羞,实则偷笑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对秦王行了一礼,便迎上他似乎真的很关心的眼眸:“婚姻大事,日期还是要回去请师傅定夺的。”目光坦然,比刚刚乐风的语气还要信誓旦旦。
秦王挥挥手,白宁和乐风起身离开,走了几步,乐风恍然听到秦王说:“去红袖夫人那里看看吧。”
乐风拨开刘海,没有停顿地跟在白宁的身后,走了出去。
终于离开了秦王府,回到了两人暂住的院落,白宁浅笑着望着乐风:“师妹啊,我可不记得师傅曾几何时已然将你许配给我了啊。”
乐风本来已经走进了屋子,听到白宁这话,半回过身,右手还扶着门边,左手用团扇半掩着脸,只露出一对顾盼生情的眸子:“师兄,回想当年,你我二人在山上一同学艺,本是竹马青梅,两小无猜。这才下山几年,怎你就把当年的海誓山盟都抛向了九霄云外?这可让师妹如何是好?”说罢,还轻叹了一口气,不等白宁反应,便进屋换衣服去了。
白宁笑着回过头,极目远眺。又是傍晚时分,夏天的风已然开始变得有些些热辣,心里琢磨着下一站要去那里。
猛然间,白宁突然发现,一时心血来潮结成的同伴,竟然已经一起走了这么久,天涯海角,竟也没有觉得漂泊过。
乐风换了衣服走了出来,坐在了白宁的边上,白宁说:“一开始时还说让我做决定,怎地到后来,倒好像是你在解决似的?”乐风自己也奇怪了一下,不过想不明白也就放弃了,没有回答白宁的问题,白宁也不追问,过了好久,乐风说:“阿宁,明年春天,再陪我去看桃花吧。”
“好啊,反正年年都会去的。”白宁躺倒在了乐风的身边,伸了一个懒腰,从背后看着乐风拿扇子轻摇,忽然便觉着有了些相守白头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