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小红站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看着手中提着的那个客人的头颅,却没有半点释放的感觉,反而像是荒漠中负重前行的旅人遇见沙尘暴,失去了太阳的指引,迷失在无法辨认方向的道路中。他觉得空虚无比,于是走啊走,走啊走,不知不觉中,兜兜转转,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他曾经一度想逃离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他自愿踏入了那个院子的大门。”
叶知非喝了口水。
“小红现在已经是世间的至强者之一,院里无人再能阻止他。他的脸上流下几滴湿润,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还是死在他剑下的亡人贱血。他来到后院,看到了与他离开时几乎一样的场景。几个小孩抱成一团,瑟缩在墙角,一个不过十八的少年穿着前院的衣服,胸口还留有上一个客人留下的痕迹。少年拿着金簪作为武器,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腿脚一直打颤,可未退却一步,眼中视死如归,视线与面前的男人交锋。”
叶知非再喝口水。
“一切是那般熟悉,小红放下了剑,轻声说道他不会伤害他们,并且叫出了少年的小名。少年终于认出了小红,小红当年逃走时,他还很小,但也足以记住小红的脸,和小红曾经对他的照顾。十余年过去,小红容颜未改,仍是二十岁的模样。小红本想一把火烧了院子,可看着几个孩子瑟瑟发抖躲在他身后数步开外的地方不敢靠近,他一时发起呆来。少年求他,在援兵赶到之前带孩子们走。看着几个孩子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小红的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见沙尘暴过去,留下朗朗星空,启明星在天幕闪烁,重新指引起他前进的方向。”
叶知非又喝了口水。
“小红带着孩子们离开了,而那个少年为了掩护他们,选择留了下来,自愿留在这伪装成人间天国的炼狱,成为小红的耳目。晚上,小红梦见了最初被他失手打死的老者,他跟老者说:‘我会替你保护好他们。我会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新的世界里,所有的孩子,不论贫富,都能够自由自在的奔跑,能够吃饱穿暖,不会遭到抛弃,他们会有自己的梦想,会有想要去追寻的方向。’”
叶知非说完补充道:“因为是说故事,所以我才能知道小明梦见了什么。”
可众人对她的话已经不去纠结真假了,只是沉默着。
“结束了吗?”楚芷衣问她。
叶知非还没回答,就听得红花郎拍手笑道:“真是好故事,小姐果真见识了得。”说罢,习惯性的往叶知非身上靠。
叶知非不动声色的躲开一些,莫说这个大叔看起来可以当她爸了,就算是个年轻人,她也不适应这种场合这种互动。
“小红要怎么创造这个世界?”楚芷衣不是问叶知非,而是问红花郎道。
“什么?”叶知非与红花郎二人不约而同疑惑反问。
“这不仅仅是个故事,我猜的对吗?”
二人面面相觑。
“可能细节跟事实有些出入,不过的确,这不单单是个故事,而且后续还有一大截。”叶知非答他。
“如果我是小红,我就能告诉这位小姐故事的结局,告诉你要如何去创造新世界,可惜,我不是。”红花郎微微摆头,有些遗憾在眉间。
“你不是小红?”
“他不是小红。”叶知非替他答道。
楚芷衣皱眉:“那你刚刚说得好像就是他的事情一样。”
“我只是单纯的在说故事啊,不然,直接开场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叶知非挠挠头。
“所以你真的只是讲了一个故事?”楚芷衣有些眩晕。
叶知非困惑的继续挠头:“嗯。我们接下来说正事吧。”
楚芷衣拍了拍额头,无奈的点点头。
裴桐看了看林牧云,奇怪这个野小子怎么一语不发,要知道他平时可是最喜欢接话的,可今天从开始到现在,他却一个字都没说过。
叶知非道:“我想知道那个人的信息。”
“哪个人?”红花郎不解问道。
“你知道我在说谁。”
“小的真不知小姐在说谁。”
“拳师团帮主。”
“小的现在在后院打杂,怎么会有拳师团帮主这号人物的信息呢?小姐若是想问,可以去寻花魁弟弟问问看,他时常见大人物,兴许知道些什么。”
“我们就不要兜圈子了。有些话在这里说破,场面就难收拾了。”
红花郎没有再迂回,以无言以对。
“请你告诉她。”林牧云终于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红花郎听见,抬眸凝视林牧云,片刻之后,嫣然笑了。
“我知道了。不过,我只能告诉这位小姐一人。”
叶知非与其他几人交换过眼神。
“可以,请你告诉我吧。”
“小姐,这里说话不便,请随我来。”
叶知非踟蹰不定,林牧云给了她一剂定心药。
“师姐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叶知非这才稍稍放心,跟着红花郎起身离开房间。
红花郎是影将离在春园里的一个秘密线人。
他刚刚舞的剑法正是业莲宫的招数,他也认得林牧云。
林牧云不知道红花郎的身份,不过认出了业莲宫的剑法,心中有了自己的猜测。
不知道影将离怎么给手下人交代的,总之,红花郎似乎是听了林牧云的请求,才决定将信息透露给叶知非。
二人下楼,穿过一片乱花。
与前院的奢香完全不同,拉开隔开前后院的帘子,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宛如锦缎撕裂后露出的稻草内芯,真实的摆在人们眼前。
他们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杂乱的物品,看起来是搁置闲弃物品的库房。
叶知非跟着红花郎进屋,心中仍是戒备,手一直放在剑柄上。
确认左右无人之后,红花郎示意叶知非捏隔耳决。叶知非照做了。
“今晚子时,那人会来这间屋子。”
“来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找我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红花郎灿然一笑。
“深夜来春园寻花郎,还能是做什么生意?”
叶知非顿悟,有些后悔问出口。
自然是皮肉生意。
“小姐,我可是只告诉你一个人哦,若是你想知道更多,就自己来眼见为实吧。”
叶知非不再多问,但是心中有一事好奇。
“为何是你?那个帮主为何选中了你?”若是为色欲,明明还有那么多更好的选择,可为什么会来找一个已经被前院抛弃的老花郎?难道说只是单纯的喜好特殊吗?
“那自然是我有过人的长处。”红花郎凝视叶知非,嘴角含笑,挺直腰杆,动了动胯,无处不在暗示什么。
叶知非避开他的眼神,有些犯恶心,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究竟是什么过人的长处,可心中没有被他欲盖弥彰的做法蒙混过去。
她知道,其中肯定还有其他的关联。
看来只能晚上自己来一探究竟了。
“小姐,似乎对拳师团的事情很感兴趣?”红花郎问她。
叶知非没有回答。
为什么她对拳师团的事如此上心呢?
除了为保护林牧云之外,她还有别的理由想去这样做。
原文里,拳师团帮主的身份一直没有揭露,而百家仙门为了找到由头铲除业莲宫,于是栽赃给影将离,说一切是他为恶,以此为导火索联合起来攻上红翼蝶谷。
可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影将离怎么会让人残害林牧云?
再者,站在上帝视角的叶知非知道,影将离不管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腥,不论如何,也绝不会做迫害孤儿的勾当。
可其他人不会了解,就算了解,也会装作不了解。
因为影将离做的事情与世俗认知不入,世俗说他是异类,异类就该被消灭。
叶知非想做的,只是想还原事件真相,找出那个穷凶极恶之人,将其活剐,让其为曾做过的事赎罪。
她这不算是想为影将离证明清白,不过,或许,也有些私心夹杂在其中。
二人离开后院,往回走去。
忽然,她又见到了一白一黄两道身影,正是那两道昨夜让她夜不能寐的身影。
楼梯拐角处,叶知非终于看清楚了金服男子的容貌。
他长得真美啊,一双凤眼勾人魂魄,美丽不可方物,如同神灵降于尘世。在背后莺莺燕燕的环绕中,他就像一只莅临百鸟群的金凤,可却不沾染半点凡间脂粉气。
他肯定是花魁之流的美人吧。
她见尤怜,叶知非忽然领悟了曲九华会喜欢上他的理由。
她离开红花郎的带引,跟着白衣美人和金服美人转入其他楼层,他们拐进一处走廊隐去身形。
叶知非急忙也转去拐角。
那里只有一间房。
叶知非站在门口,心跳的厉害。
她有些呼吸不畅,但还是颤抖着把手放上了门框。
曲九华跟那个金服男子此刻就在里面,只要推开这扇门,她就能看见他们。
叶知非迟疑了很久,她的手撤回又放上,终于,还是放下了。
她自嘲的笑一笑。
“我这是在干什么?他如何都是他的事,我站在什么立场去管闲事?”
叶知非深深望了一眼房门,好似望着一扇通往异界的大门,一旦推开便会坠入万劫不复。
红花郎跟了上来,站在她身后。她慢慢转过身去,准备回去找楚芷衣他们。
正当这时,身后的门自己开了。
叶知非的眼睛牢牢被门中的人吸引。
“你!”
叶知非喊出声来。
“叶小姐见到我高兴成这样吗?”
男子没有摘下罩着的黑袍帽兜,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有些失真,可却很有辨识度,一听就知道是谁。
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眼角处有一枚花纹,魅惑无比。
“怎么是你?”叶知非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跳起来。
她坚信自己绝无可能看错,曲九华跟他情郎明明进了这间房,可是开门的却是影将离。
影将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叶知非进房去。
叶知非的腿脚不受自己控制,竟在影将离的指挥之下,迈步踏入房中。
红花郎跟着她一起进门。
关好门之后,叶知非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套间,外面一个小客厅,里面是卧榻,之间没有墙,而是由屏风隔开。
叶知非低下头看影将离的脚背。不是她发现了什么,而是这是唯一一处,她看去不会觉得尴尬的地方。
房中陈设不便多提,不管是墙上字画,还是瓷器雕花,无一不是透露出旖旎暗示,十分符合春园该有的配置。
“叶小姐,你活泼爱玩,可醉风楼不太适合你。”影将离先说话。
叶知非抬头看他,急忙否认:“不是的,我不是来玩的。”
“不是来玩的?”影将离指了指她身后的红花郎,“原来,叶小姐喜欢成熟的男子。”
叶知非脸上飞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怎么在这?”叶知非只好将尴尬抛还给他。
谁知道,影将离丝毫没有犹豫,大大方方道:“我自然是来寻乐子的。”
叶知非一时语塞,她没想到影将离会这样回答她。
“可这里是春园。”
“男子就不能逛春园吗?”影将离走近几步,离叶知非很近。
“那你的花郎呢?”
影将离一指屏风,道:“此刻羞于见人,正在屏风后面躲着呢。”
叶知非仰视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稚子,在影将离面前,被看得透透彻彻,毫无保留。
她本想去屏风后面一探究竟,可又看见脱下来挂在上面的几件衣服,怎么也迈不开腿。
影将离瞥了一眼红花郎。叶知非知道两人在打暗号。
“既然来了,那不如陪我喝两杯。”影将离笑意盈盈,招呼叶知非和红花郎坐过去。
叶知非本想拒绝,可看着影将离脱下面罩的一刹那,心头小鹿乱撞,神差鬼遣,坐了过去。
红花郎给她布菜,影将离亲手为她斟酒,两杯下肚,叶知非脸上红云密布。
她仔细盯着影将离的笑颜,每一处线条都无比完美,这是与曲九华不同的,有温度的魅惑。
于是乎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真美。”
影将离笑意更浓,眼波递给叶知非。
“我知道,太多人说过这话了。”
叶知非面不改色:“你知道吗,我一直挺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