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是在疑惑,那两篇日记的风格和时间上的差距为什么那么大吧?”房间门前,眼镜男手抄着口袋,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轮廓冷硬,表情晦暗。
“因为,这个日记的主人出了意外,所以被截去了自己的右手。因此他的字迹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写成这样你都能看出来?”陈默也是有点服了。
“半蒙半猜的结果。你去看12月5日的日记,里面提到过五次‘车’这个字,而12月8日的日记中又出现了足足十二次‘车’字。从之前的日记来看,这个医生的家距离医院很近,他本人为了避免堵车,虽然买了车却很少用车代步。所以突然在一篇日记内出现这么多次的‘车’字,显得很不正常。”
“而我又观察了一遍那几个车字后面跟着的字,发现那几个字虽然潦草且扭曲,但大体上的形状结构却是相似的,很可能与‘车’组成了一个固定的词汇。”
“你觉得,跟车有关,且又不是自己的车,最有可能产生关联的词语是什么?”
“车祸……”
陈默低声说道。
“没错,夺走他手臂的,正是一场车祸。”
“要知道,手臂对于一个医生,尤其是一个主刀医生来说,意味着第二条生命。突然有人告诉你,这条手臂不再属于你了,你会不会发疯?”
陈默试着带入了一下自己,然而并没有什么感觉。
我命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也没见我想不开啊。
“……手臂成了这个人的执念,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有一天能够重新拿回自己的手……”
车祸,手臂,执念……
“你不会是想说,外面那个游荡的怪物,就是这个医生转变的吧?”
“这并不奇怪。”眼镜男接过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又递给陈默。
“绝大多数的恶源都是人类的怨念转化而成的,它们对自己的过往越有执念,能力也就越强。”
陈默低头看向手上的日记,密密麻麻的字眼印入他的眼帘。
满页纸上都只有一个字。
手!
这执念,确实够深的。
合上日记本,陈默丢还给眼镜男:“也许这个怪物对于手臂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可这跟你要我的手臂有什么关系?是想用一条手臂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脱身?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眼镜男嗤笑了一声,“你也是把我想得够简单的……我要你的手臂,不是用来做逃生时的烟雾弹,而是一个诱饵,一个吃下去就会要命的毒饵!”
他拿出那个在药房拿来的药剂,在陈默面前晃了晃。
“这个,就是我给你的手臂加的料。”
陈默看向药盒上的注明:
凝血酶冻干粉。
局部止血药。
“这玩意,只要往血管中注入指甲盖大小的计量,就能引起血栓,危及生命,所以是属于管控非常严格的处方药。”眼镜男在一旁解释着这盒药剂的具体功效。
“待会我会直接把这一盒的凝血酶冻干粉都抹到你的手臂上,然后放到那个恶源的面前。”
“你刚才也听见潘鑫说过,这个恶源有吞噬人类的躯体为自己所用的本能,更何况还是一条它无比渴望的,人类的完整手臂,它一定不会错过!”
“一旦它吞下你的手臂,凝血酶就将发挥功效。我没奢求这能直接杀死它,但是对于全身大部分都是由血液组成的恶源来说,这无疑能够大大削弱它的实力,我剩下的收尾工作,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说着,眼镜男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至于你,从头到尾,只需要干一件事情,就是献祭一下自己的麒麟臂。有凝血酶控制出血量,你不会很快就凉的,只要撑到我解决掉那个怪物,你和你的女朋友就都能活下来,回到现实世界继续亲亲我我,如胶似漆……”
陈默选择性地无视掉了眼镜男话中的无用信息,谨慎思考后开口道:“你计划得很好,但是别忘了,我们可是第一批进入这个副本的人,根本不了解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怪物。你自己也说了,不确定凝血酶对它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有效果,那我们岂不是送了手又送命,白白当个赠品?”
“凡事总有第一次,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眼镜男语气随意,像是胸有成竹。
“况且,我也不是只有这一手准备的,你不用那么紧张,大不了再多掉个脑袋嘛。”
“你以前杀过恶源吗?”陈默突然问道。
眼镜男把日记放回衣兜的手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对于恶源这样的东西,即便是我想要了解它,也是出于自保的目的。而你,却像是在主动接近它,寻找它身上的弱点,为了之后的猎杀做准备。”
“你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的原因就在于,在这个副本里,我们是猎物,而你,跟外面那个怪物一样。”
“是猎人。”
眼镜男盯着陈默,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是在那对黑框眼镜的镜片下面,却是一对毫无感情流露的眼瞳。
“你也想成为一个猎手?”他反问了一句。
“猎手也好,猎物也罢。我只想做活下去的那个。”陈默回答。
“呵。”眼镜男真真切切地笑了一声。
“你其实说错了一点,我和外面那个东西,都算不上猎手。猎手是为了生存而捕杀,而我们则是为了达成心中的某种欲望而搏杀。”
“我和它,都只是被人恐惧厌恶的怪物而已。”
“所以无论你想以什么身份生存下去,都最好,不要变成我这样。”
对陈默说了这样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后,眼镜男转身来到潘鑫的面前。
“你怕死吗?”他问。
潘鑫想都没想,不住地点头。
“你怕外面那个怪物吗?”
潘鑫仍是点头。
“那我现在告诉你,刚才救你的那个女人被怪物给寄生了,随时可能失去理智干掉你。”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在那个女人没发作之前,先杀掉她,继续一个人安全地躲在这里。”
眼镜男顿了顿,接着说道:“要么,跟我们一起出去,把恶源干掉,大家都能活下来。”
“你自己选吧。”
留下还是出去?
这看起来是一道非常简单的选择题,因为它只有两个选项。
但对于潘鑫来说,做出抉择的过程却无比艰难。
不仅是对他而言,这个问题绝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难做出决断:
人性和求生本能,你选哪一个?
“我……”潘鑫又结巴起来。
“我跟你们去,让他留下吧。”扫描室门前,传来女人虚弱的声音。
孟心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倚靠在扫描室的门框上,望着他们几个。
“你的伤很重,跟着我们只会拖累整个团队,不如乖乖在这躺着。”陈默还没开口,眼镜男倒先发了话。
“他说的不错,直面恶源太过危险,免不了要受伤,你的伤势没有再恶化下去的余地了。”陈默拿着那盒凝血酶走到孟心语面前,拆开密封,倒出一些粉末撒在她的伤口处。
一声刺耳的哀嚎顿时响了起来,却不是孟心语发出的声音,而是从她腹部伤口的深处传来。
那缕毛线般的恶源寄生体被凝血酶包裹后,就好像被盐撒过的雪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开来,发出难闻的臭气和尖锐的响声。
最后消散不见。
凝血酶对恶源确实有用。
陈默和眼镜男对视一眼,心里浮起同样的念头。
“既然你醒了,那就让潘鑫留下来照顾你吧。”陈默对孟心语说道。
“我一定要去。”孟心语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掌握着获得特殊道具的线索,只有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才能获得最终的道具,少一环都不行。”
“特殊道具不仅可以用来安全离开副本,同时,对于击杀恶源也能起到帮助。”眼镜男饶有兴趣地望着孟心语,“而且我们还不用为她的生死负责,损失不了什么,这买卖划算。”
“你没必要跟过来,把线索给我们就行了。”陈默仍是劝说。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不用劝我的。”孟心语朝他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放在陈默手心。
“这个就是我找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