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漂浮着,之前那种昏沉的感觉没有了,心脏正常跳动,夏雨昕和泰利不见了,周围到处是闪耀着的光电。
那是星辰的海洋。
杜子滕有些慌了,他一遍遍呼唤着夏雨昕的名字,没有回应,他又叫了泰利的名字,什么都没发生,泰利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周围一丝声音都没有,他的声音出去就被吞没,只有一片闪耀的星星似乎在回应,不停地闪烁着。
他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和夏雨昕一起被一股引力吸着,然后好像看到了……星空,还有一面平静的湖水,他看着头顶的星空,四周全是白色风暴,阵阵轰鸣声,但他在的这片天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当他想要去抓夏雨昕的手时,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夏雨昕不见了,泰利不见了,背包也没了踪影,连那只丑陋的羚羊都不见了。他只觉得发困,眼前逐渐模糊,眼皮沉重的无法打开。最后一眼,他看见近在咫尺的水面触碰到鼻尖,以及里面的星辰大海。
现在他醒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山顶,周围仿佛是被星空包围了,连脚下都是星星。他伸手想要去抓住眼前的一小团光芒,那是一颗不断闪着的光,如同周围的千万颗一样。
手指碰到那团光芒,竟然直接穿了过去,那团光芒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逃开了。
杜子滕不甘心,继续去抓,还是一样,光芒穿过手掌,他动了动身体,向前飘去。就这样漫无目地飘着,不知道多久以后,他看见一团很亮的光。
那束光越来越刺眼,他伸手去碰,没有任何感觉,热或是烫手,那束光没有躲闪。渐渐地,眼前的光散开又融合,形成一幅模糊的画面,光点继续移动,画面逐渐清晰:一栋华丽的西式洋房里,一对夫妻在和两个男人争吵,床上是病重的老人。
老人满脸皱纹,眼泪从眼角溢出,流过白色的胡子茬,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但已是无能为力。一个四五岁小女孩在旁边哭着,眼泪不断滴落在她蓝色的百褶裙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很伤心,病床上的爷爷已经好久不陪她玩了……
病房外的几个人争吵地更凶了,声音传进去,老人和女孩儿化作光点消失了。
接着画面变换,是一个葬礼,一位老人和一个小女孩两人共同的葬礼,老人眼眶红肿已经没了呼吸,小女孩却是脸色红润,嘴角似乎还挂着微笑,仿佛并未死去。
这个葬礼一片肃穆,不少身着名贵西装的人前来吊唁,送上一朵朵白色的花,花很快就堆满,溢出,化作点点星光散去。
画面中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一对年轻的夫妇相互挽着手,深深地鞠了一躬,伫立良久。
男人身姿挺拔,面色严肃,女人一袭黑色长裙,头上是一缕黑纱,湿润的眼眶有些红肿。
杜子滕可以完全确定,那对夫妇正是他的父母,杜少华和李如雪,即使年轻,他不会忘记父母的模样,以及他们身上独特的气质。
他记得那幅画面,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带他去的一个葬礼。那天父母很伤心,他印象深刻,就是此刻眼前的画面,但画面中少了他,多了一个夭折的女孩儿。
他累了。
从飞机失事开始,他就一直紧绷着,直到再次看到父母,他才意识到,已经离家十几天,没有音信,他难以想象父母如何度过。父亲坚强,母亲要强,但这不比常事,他知道普通的难处在父母面前根本不算事。但现在是他们唯一儿子的生死,只怕他们会比画面中要更难受一些。
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杜子滕想家,至少他还拥有一个家,还有他爱着的父母。
他想再吃一次母亲做的中餐,那远比自己现在会的强太多,想去父亲的书房里拿上一本书,或是经济读本,武侠小说,历史纪要,在和煦的阳光下读上整整一个下午,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勾画着,任由阳光洒在书扉……
刚毕业的他豪情万丈,渴望一番新天地。
现在却只想拥有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人,还有物。
眼前的光芒逐渐消散,以他为中心,所有的光点像灯火一般一圈圈被熄灭,直至远方。
他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随着他再次沉沉睡去,星空扑向湖面,直至与它融为一体。
天空依旧是灰蓝色,没有一丝阳光。
病房内,杜子滕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身着白衣的医师又一次将浅蓝的的液体注入杜子滕那瘦弱不堪的身体。
病房外,无数的飞行器在城市上空穿梭,巨大的城市群拔地而起,这里的建筑仍在继续生长,底部深深扎入大地,植根于巍峨高大的阿喀琉斯山脉,再远一些,数十个城市相互拱卫,灰蓝色的天空下,一片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