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转黑,众人唱歌、跳舞的热情依然不减,有的年轻华人也情不自禁加入进去,有的在一旁跟着鼓点或歌声起舞。欢舞过程中,不时有人端上香蕉、椰子、芒果、山竹等水果,另外还抬上了竹桶茶,让大家边吃边喝,尽情狂欢。接着,又有人在旁边摆上一张粗糙的原木长桌,在空地上点起两堆篝火,绑来两只刚宰好的全羊架在火上生烤起来。那羊油滴入火焰中燃爆的“噼啪”声,和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飘荡在混合着海蛎子味、蒂亚雷花香和树木清新滋味的空气中,让人如醉如痴,忍不住猛吸鼻子,轻舔嘴唇。
夜色之下,满场的蒂亚雷花香搅拌着烤羊肉的香味、篝火的烟火味,愈加浓烈、刺激,许多人在鲜花的迷醉中口角流涎,失去了平时一本正经的神态。那些歌舞者光洁的皮肤上流淌着汗液、水滴,被火光、月光映照得晶莹闪烁、油光铮亮,他们整齐的舞步和动作似乎是被魔力驱动,草裙下女人们dun部的摆动和扭动如波浪一般起伏有致,xing感诱惑,看得人心潮澎湃,眼花缭乱。
过了好一会儿,羊肉烤熟了,几个健壮的汉子将它们从火堆上扒拉出来,抬到长条桌上,然后拿刀开始分割。有人用木棍,有人用叉子,也有人直接用手,插上或拿起烤羊肉就张口疯狂开吃,一时间,人们都蜂拥过来,不再看歌舞表演,而是先满足口腹之欲。
羊肉在这里是难得的美食,岛上没人养羊,一般羊都要从外面运过来,平时主要是当地的欧美人和一些头领吃。来自广东的华人平常就不怎么沾羊肉,面对这样的饕餮美食,倒也并没多大奢望和期待,有胆大的会弄一点尝尝味,多数华人则忍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对其敬而远之。纯仔留意到,林靖山和酋长等人早已悄悄离开了现场,只有那些年轻男女、孩子还在继续狂欢。吴肖粤、裘阿二、莫塔生、廖小圻等人还是最能瞎胡闹的,他们在赌场上虽然是对手,但在这种狂欢聚会上,他们能折腾、闹腾的本事却都一样,只有他们能毫不含糊地与那些土著男女跳到一起,唱到一块。
纯仔没有在聚会上继续熬下去的兴趣,来到塔希提将近30年,他少说已经参加了上百次类似的盛会,光蒂亚雷花节就过了几十次。从一开始看着女人们任性的姿态不好意思、羞涩脸红,到跃跃欲试,再到一起参与,然后习以为常,最后到不以为然、满不在乎,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每年都会玩些什么花样了,而且他甚至知道到第二天早上,狂欢现场里会遗留下什么东西,是一番什么样的乱糟糟景象。
蒂亚雷花节的狂欢之后,吴肖粤、裘阿二发现他们的千术似乎不那么好用了。莫塔生、廖小圻好像一夜之间长大,变得精明了许多,要不就是不愿跟他们玩,要不就找些帮手在身后当做屏障,不让对手身边的人靠拢。甚至到后来,莫塔生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玩的那些花招太低级了,赢就要光明正大地赢,为几个臭钱,值得这样玩那些下三滥吗?”
吴肖粤回过味来,细细一想,疑心是辛那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才在蒂亚雷花节上演了那么一出暗讽的小品,明里暗里揭他们的短。让他有些难受又无奈的是,他又不好找辛那的茬,毕竟人家是当地土著,万一惹恼了酋长,估计吃不了得兜着走。不过,他是个贼心眼特别多的人,这老千玩不转了,他又琢磨着玩些别的花招,想办法把人家兜进去,然后自己从中捞足油水。
这天,在当地的小集市上,正在闲逛的纯仔碰巧又看到一幕,只见三四个华人在一旁吵吵嚷嚷,中间那人恰好就是吴肖粤,他被另外几人推搡着,正在竭力辩解。他挣扎着说:“哎,哎,你们先放开手,别给我拉拉扯扯,不就是还钱吗?你们再等几天不行吗?我还能欠你们的?”
纯仔不认识那几位追债的,估计他们也是一起来的华工,其中一个壮小伙儿冲吴肖粤说:“你小子那套花招我还不清楚?借了张三的还李四,借了王五的还张三,拆了东墙补西墙,没钱还要赌,赌又赌不赢,借了钱都不还,你还想赖帐怎么的?”
吴肖粤见人家人多,不敢得罪,只说:“得了,得了,别说了!你们要信得过我,我就还给你们。别以为就借你们几个钱,几天没还,你们就这么没完没了。”
那壮小伙儿说:“嗬嗬,你这借的钱可不少啊,我们这几个,加起来都好几百法郎了,那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你不还给我们,想跑呀?”
吴肖粤一脸无辜地说:“哎呀,你们有啥好担心的,这塔希提多大的地儿,我能跑哪里去?俗话不是说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可别小瞧人呀,我吴某虽说手头暂时没钱,可我有的是朋友啊!你们放心,我这就去找有钱的朋友,尽快把钱先还给你们!这样行了吧?”
“好吧,今天就再信你一回,饶你两天,要是再不还钱,你身上少了哪个部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小伙儿恶狠狠地说。
吴肖粤忙拱手道:“好,好的,谢谢几位哥哥,明天,最迟后天,我一定还清,不还我是龟孙子。说话算数!”
那几个小伙子放过吴肖粤,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扬长而去。吴肖粤冲他们点头哈腰,一直看他们走远了才一溜烟从另一头跑了。
偷偷看了这一幕后,纯仔心想,没想到这小子玩的花样这么多,还是真欠了人家那么多钱,他到哪里去找钱还人家呢?是偷,是抢,还是其它?
纯仔没想到的是,吴肖粤转头便去找莫塔生了。这小子本来就是个厚脸皮的人,虽然明知莫塔生对他有些意见和不满,但毕竟都是牌桌上的赌友,他也不在乎莫塔生是否对自己厌烦或腻味,反正想方设法去套近乎,花言巧语骗人家相信自己。
因为得知吴肖粤、裘阿二暗地里跟他们耍心眼、玩老千,莫塔生和廖小圻心里一直有些不快,感觉自己入道不深,有些天真,几乎不再理会吴肖粤和裘阿二。过了两天,莫塔生、廖小圻正在海边游完泳上岸休息,吴肖粤吊儿郎当走过来套近乎说:“两位老弟,闲着呐,有几天没见了!”
莫塔生与廖小圻对视一眼,懒得跟吴肖粤搭话,两人继续望着大海,假装没听见,慢悠悠地喝着椰子水。
吴肖粤堆起笑脸说:“小兄弟,别装看不见啊,哥哥我是来给你们道歉的,还是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吧!我跟你们说吧,这赌场上的事,本来就真真假假,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玩些手法,也是一种乐趣,大家彼此彼此,只是不说破而已。你们入这行晚,我这也算是现身说法,教你们一点经验,这样以后你们再去与别人玩,就知道深浅了。要是你们不嫌弃,我还有其它招法可以教给你们,算是我对你们的补偿如何?”
莫塔生冷眼说:“少来这套,跟你们这种人玩不到一块,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行吗?”
吴肖粤叹了口气说:“嗐,小兄弟,我们好歹也在一个牌桌上玩了好几个月吧?不算好友,也还是麻友、牌友吧,就算我有些对不起你们,也不至于就这样一刀两断绝了交吧?老哥我还是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
“你这么啰里啰嗦,想怎样?还拿我们当傻小子?”廖小圻问。
“哎呀,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一直把你们当亲兄弟啊,你们要觉得我多赢了你们的钱,大不了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说说,我要还给你们多少?”
吴肖粤这么一说,莫塔生反倒觉得自己有点小气了,他也知道,赌钱嘛,总是有输有赢,他赢也没赢多少,我输也没输太多,想到这里,莫塔生摆摆手说:“咳,算了,算了,没几个钱!你赢就赢了,这事就这么啦,到此打止,不要再说了!”
“好,好,到底是大老板的公子,有气度!”吴肖粤向莫塔生竖起大拇指,接着他又做出几分神秘的样子说:“我这次来找你们,没别的原因,是想给你们透露个赚钱的信息,你们想不想听?”
没料到,这句话倒是一下激发了他俩强烈的好奇心,他们差不多异口同声地说:“哦,想啊!赚钱的事谁不想知道啊!那你快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