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仔一时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抬头想找个能帮上手的人。
这时,阿露娜一眼看出纯仔求助的表情和张皇的眼神,便从人群中挤过来,看看满头大汗的波利娜说:“别急,别急,忍一忍,我来帮你。”
她转头对纯仔说:“喂,喂,你再找两个帮手,帮我把波利娜抬回家去。”
有了阿露娜帮忙,纯仔心里略微踏实了一点,他点点头,赶忙随便喊了两个熟人,几个大老爷们七手八脚抬着波利娜,气喘吁吁地离开会场,回到纯仔家中。这时,阿露娜已经喊了另外一个女人做帮手,拿着木盆、布匹、剪子等跟了过来。
阿露娜将男人们一股脑儿赶出了屋,然后进去观察波利娜的情况。波利娜持续呻吟着,高一阵、低一阵的痛苦叫声传到了室外,撕扯着纯仔的心。
隔了好一会儿,阿露娜匆匆走了出来,低声对纯仔说:“唉,纯仔啊,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波利娜胎位不正,孩子不好出来,可能有生命危险,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有心理准备哦。”
纯仔一脸惊恐,心慌意乱地问:“啊!是吗,是吗?这么严重?能有办法保住吗?”
阿露娜锁紧眉头说:“这可真不好说,一般的问题我还能对付,这个,不敢保证!我看,你要不赶紧去附近的镇上找个洋大夫来,他们技术好,有设备,估计可以对付这种状况,解决问题。”
纯仔本来想自己去,却又放心不下阿露娜,便赶紧喊来辛那,求他去跑一趟。辛那担心地说:“我的天,这洋大夫出诊,可得花不少钱吧!”
纯仔急火火地说:“哎呦我的好姐夫,这要命的关头还说什么钱不钱的,能把人救出来,他要什么都行。你快给我去请人吧!”
辛那连连点头,赶紧前去附近的镇子上找人。
这边,纯仔在门外面急得来回踱步,那边,波利娜在房间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喊叫,阿露娜则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到后来,眼见波利娜痛苦不堪,气息奄奄,阿露娜一狠心说:“纯仔,纯仔,我把话说白了,这回真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不然的话,两个都得死。你说怎么办吧?”
纯仔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央求道:“娜嫂,求求你了,哪个都要保啊!费心啦!”
阿露娜摇摇头说:“太难了,真没见过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现在你只能去求关老爷保佑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要是等辛那把人找来,估计娘儿俩都没了。你快下决心吧!”
纯仔擦了擦眼泪,咬牙说:“那,能救一个是一个,你觉得哪个好保就保谁,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拜托您了!”
阿露娜点点头,走进屋里,接下来,屋里又传出波利娜撕心裂肺的喊叫,那一声声像刀锋一样“嗵嗵嗵”地扎着纯仔的心。
纯仔浑身无力地软瘫在地上,背靠墙壁,手捂两耳,不敢听那凄厉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平静下来,阿露娜一身汗水走出来,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这时,辛那带着一个金黄色大胡子法国医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瘫着的两人,有点不知所措。
“哎,你们,这是怎么啦?我,把医生,请来了!”辛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阿露娜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向他们摇摇手。
“没事了吗?那还要医生进去吗?”
阿露娜做了个进门的手势,辛那便请法国人走了进去,纯仔挣扎着站起来,也想跟着走进去,阿露娜伸手一下拉住了他的脚腕,把他阻在门外。
大胡子医生进去后,打开自己携带的医药箱,拿出橡胶手套戴上,挂上听诊器,才走到床前,先看了看波利娜的瞳孔,用听诊器听了她的呼吸与脉搏,接着站到波利娜悬起的两tui间,低头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下面,然后再察看了放在一旁的婴儿,伸手倒提起婴儿的双脚拍了小pipi、后背好几下,看看没有气息,便又放了下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门来,对辛那说:“刚检查了一下,大人还算好,她的下ti有裂伤,需要赶紧消炎、缝合。”
“哦,那就赶紧缝吧!胎儿呢?”辛那问。
法国医生摇摇头说:“唉,大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他低头看看阿露娜,冲她点点头。
接着,法国医生反身走进屋内,阿露娜也起身跟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阿露娜开门悄悄招呼辛那进去,她拿了一块布匹裹好了婴儿,轻轻递给辛那,嘱咐他拿出去找个地方掩埋起来。
辛那抱着婴儿出来,纯仔赶紧上来问:“哎,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辛那轻声说:“纯仔,你别伤心啊,稳着点!波利娜睡着了,你待会儿再进去看她吧!这,是婴儿,可惜了,没能活下来!阿露娜让我帮忙去埋了,你,要不要看看?”
纯仔怔住了,盯着那个布包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眼泪情不自禁流淌出来。他摇摇头说:“不,不了吧!我受不了!”
“嗯,那我去给埋了?”辛那抬步便走。
“等等!”纯仔欲言又止,他看看辛那,啜泣着说:“唉,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想记住埋他的地方。”
他们两人默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个面朝大海的山崖上。纯仔用手和木棍挖了一个小坑,然后将那个布包轻轻放了进去。他流着眼泪,面对大海慢慢跪下,双手作揖附身磕了几个头,接着用手慢慢将泥土与石子撒在布包上,刚撒了一会儿,他有点忍不住情绪,还是轻轻揭开了婴儿的布包,看了一眼婴儿的面容。那一刻,他的眼泪“哗哗”滴落下来,喉咙里发出长长的嘶嚎声。辛那赶紧用布盖住婴儿面部,将泥土与石子堆上去,很快垒起一个小土包。这时,纯仔晃晃悠悠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附近的野地里,採了一把鲜花,走回来放在小土包上。
辛那在一旁默默看着纯仔伤心、悲痛的表情,等他放好鲜花,才开口安慰他说:“老弟,别太伤心了,天意不可违,生死很平常,大人活着就好,回头还可以再生。隔个一年半载,还会抱回个大胖小子的。”
纯仔没有再说话,只是擦干了眼泪,与辛那一起默默地回到家中。
直到第二天中午,波利娜才苏醒过来,她耗费了太多体力,又流了太多血,身体非常虚弱,不能动弹,只是用眼睛四处寻摸。纯仔守在旁边,见她醒来,便用一块布帮她擦了擦脸和身体,同时劝她先喝点热汤。
波利娜用微弱的声音问:“咦,孩子呢?”
纯仔不知道怎么回答,想想还是不能告诉她,便含含糊糊地说:“哦,抱出去了,在阿露娜那里!”
“我,要看看他!”
“哎呀,波利娜,你太虚弱了,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唔,我想——”
“我说,你现在啥也别想,休息好了再说!”
“那孩子吃什么?”
“嗯,唔,阿露娜会有办法的,你不要操心了。”
“那,好吧!”
波利娜无力地喃喃低语了几声,依然昏昏沉沉,最后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纯仔情知纸包不住火,孩子的事早晚要对波利娜说,但是他觉得自己说出来还是不太妥当,加上波利娜身体如此虚弱,真要说了肯定会对她产生强烈的刺激。他心想,还是等波利娜身体恢复好一点之后,再让阿露娜找机会慢慢告诉她。他觉得,这种事,女人之间说,还是会更合适一些。
十来天后,波利娜身体恢复得不错,脸上有红有白,也能自己下地走动了。她的姐姐带着孩子,还有几个相邻的姐妹都来看她,阿露娜也特意送来一罐刚煨好的鸡汤。看到波利娜心情颇好,阿露娜一时无心,兴高采烈地对她说:“娜娜啊,你赶紧养好了,再怀上一个,明年就能抱上孩子了!”
听阿露娜这么一说,波利娜奇怪地问:“噫?怎么要明年,我不是刚生了吗?你怎么不把宝宝抱来给我看看啊!”
阿露娜知道自己失言,赶紧用手拍了拍嘴巴,支支吾吾地说:“唉,你别说,别急嘛,你先好好休养就行。宝宝,没事的!”
波利娜似乎有些预感,连忙说:“我现在身体好啦,你把宝宝抱过来交给我吧!”
阿露娜怔了怔,心想那件事早晚也得告诉波利娜,瞒是不可能瞒过去的。她冷静了一下,摇摇头说:“娜娜啊,这样跟你说吧,宝宝挺好的,上天喜欢他,把他叫过去了,你别担心啊!”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波利娜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
“嗯,我说宝宝他被上天叫走了,上天让他明年再回到你这里。”
“什么?你的意思是,他走了,死了?”
“嗯,嗯,可惜了!上天的意思,谁也不能违背啊!你别伤心了,养好身体,再怀上一个,明年宝宝就回来了。”阿露娜安慰说。
波利娜这时完全明白了,她整个人发呆了好一会儿,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两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奔涌出眼眶。接着,她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