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京摸着鼻子道:“这生意我本就吃亏,如何换法也是你自己定的,如今反而怨我骂我,你这人真是赖皮。”
身旁芊芊却笑出声来,她年纪虽小,心思却聪颖,其中缘由自然明了,见古河吃瘪,虽觉好笑心中却不免有些可怜。
古河脸色阴晴不定,已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当,难咽此气,猛地怪叫一声,大喝道:“今天我若得不到剑法,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一人金莲娇移,上前道:“古河,你敢伤我?”却是芊芊走了出来,面露寒色,不怒而威。
古河须臾间心思转了几圈,倏地出手,众人未及反应,芊芊已被他抓在手中,出指如电,在她脖颈处轻点两下,就见芊芊身子一软,昏倒过去。
几个起落,古河抱着芊芊蹿如林中。
沈自青与凉京始料未及,被他一招得手,此时都心急如燎,追将过去,却见一道黑影又丛林中闪出,正是古河又返了回来。
沈自青急道:“古河,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胆。”
古河轻轻摇头道:“我只是让小姐小睡片刻,半分不敢伤她,此间事了,我自会带她回北漠,向族长秉明一切。”
“怕是又要添油加措,歪曲了事实。”沈自青道。
古河面露萧瑟,长叹一声道:“沈执事,我本敬你行事端正,向来以礼待你,如今你们三番五次戏弄于我,我心中好生难过。”
沈自青道:“哼,少惺惺作态,你现在回头,你我恩怨一笔勾销,我亦不再追究你对小姐无礼之罪。”
“哈哈哈,沈执事莫不是忘了自己只在冲阳初境,如何追究我冲阳境五阶之罪?”
凉京在一旁听得糊涂,心道境界之内又分阶层,沈自青却不曾讲过。
沈自青身子微颤,道:“区区三年,连迈两阶,我倒小觑了你。”说罢取出长剑,斜挡身前,“新仇旧恨,便在此做个了断罢。”
古河眉头一皱,道:“蚍蜉撼树,你何必自取其辱。”
“事在人为!”
“好!”古河吐出一个好字,身子猛地挺拔几分,气动飞舞,衣袍飘散开来,凉京只觉得身子一滞,呼吸不畅,赶忙聚灵周身,后退几步。
“咄!”却是沈自青抢先出手,他自知不是古河对手,上来毫不留力,脚踏七方步,手持摘星剑,瞬间几道剑气飞舞而出,只刺古河面门。
古河不为所动,任凭剑气袭来,抬起右手于胸前虚画几道,半丈身前立起一道灵盾,剑盾交戈,只听的“铛铛”作响,剑气竟被荡裂开来碎在半空。
沈自青脚下不停,身影倏地模糊不定,不消片刻,竟一影化四,分站四个角位,将古河围在中间,沈自青挽个剑诀,只见周身灵气聚于剑身,敛而不发,再喝一声,四把摘星剑星光大动,剑气肆虐爆涨,须臾间长过十丈。
右手持剑,左手画决,四方灵剑自空中向古河劈下,气势如虹,眼见古河便要弊于当下,却见古河突然转身,对其他三道剑气视而不见,曲指成抓,倏地将堪堪落到头顶的灵剑攥在手中,笑道:“虚实四方剑,沈执事好手段!”
沈自青瞧他识破虚实之法,手中加力,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灵剑之中,岂料古河右手一晃,一道大力拍在灵剑侧身,剑身受力不住,竟断裂开来,沈自青如受重创,踉跄后退几步,嘴角渗出血来。
古河踏出几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荒谬至极!”
沈自青执剑为撑,死死盯着古河,吐出一口血水,道:“道义所驱,天下之事皆可为!”
忽的举剑横在身前,沈自青口中念决,双眼闭合,周身灵气猛地停滞,又缓缓流荡转开,越转越急,天色倏地灰暗,头顶嗡嗡作响,几道雷光闪现。
古河面色大变,如临大敌,怒道:“禁术引雷决,你...你何苦以命相搏。”说完,神情终于严肃起来,击扇于空,双手画决,片刻间宝扇旋转不已,聚灵成涡,竟也有雷鸣之势。
沈自青猛然睁眼,大喝一声:“你且接我这招!”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电光火石间挟雷劈来,声势浩荡,宛如惊龙。
古河面色铁青,双手一推,道:“去!”
只见空中一雷一扇,撞在一起,听得轰隆巨响,凉京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噪杂不已,灵力为之带动,气血上涌,几乎站立不稳。一时间天昏地暗,铮鸣不已。
雷电击在扇上,去势受阻,一时难进寸步,沈自青挥手间将摘星剑抛在云中,顿时雷光涌动,雷电之力猛增,灵扇再也抵挡不住,自中间裂开缝隙,断成两截。
雷力不减,直直袭向古河,古河心中大骇,猛地咬破中指,以血为引,点在空中,身子又鼓几分,双手于胸前画圆,祭出半尺灵镜,抵在身前。
雷电击在镜上,灵境只挡一刻便消散不见,却将雷灵之力反弹开来,古河受冲击之力,身形倒退几步,瞧得再无雷力袭来,吐出一口长气,后怕不已。
心道幸好沈自青修为不足,这禁术威力只得十之七八,侥是如此,也逼得自己祭出保命护心镜,瞧着破碎的镜片,一阵心疼。
却说沈自青施展禁术之后,仿佛用尽浑身气力,身子摇摇欲坠,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终于支撑不住,噗通跪倒在地。
古河料定他再无后招,忖道:“沈执事在族中深的族长青睐,所学怕是不止一个雷诀禁术,万不能等他灵力恢复。”想到这里,不再犹豫,旋即奔向沈自青,聚力于掌,向他拍去。
沈自青此刻精疲力尽,眼睁睁瞧着古河袭来,便是手都抬不起半分,长叹一声,心道:“吾命休矣!”
危在旦夕间,一道灰影箭步冲来,直袭古河后腰,却是凉京见势不妙,未加思索举刀横劈过来。
凉京修炼不过数月,更不曾学过刀法,急怒间仓促出手,毫无章法。
古河微微侧身,躲过来刀,挥拳拍出,又想起凉京知晓剑法秘籍,不好伤他性命,变拳为掌,收力七分,拍在凉京肩处。
侥是如此,凉京肩膀亦是一阵剧痛,身子倒飞出去,翻滚数周,仰倒在地。
沈自青看在眼中,心中担忧凉京安危,无奈自身难保,兀自着急。
谁知古河如入定般呆立不动,半晌不见动静,凉京右手抚肩,缓缓站起身来,咒骂道:“直娘贼,下手忒黑。”
抬头间,见古河神色惊慌,双肩颤抖,满脸不可置信。
凉京心中嘀咕:“这人脑子不好,修为却如此之高,这可如何是好。”蓦然传来一声咆哮。
“聚灵敛气,逢敌化一,借力自放,伤人无形,六虚归元功!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古河双目圆睁,状若疯癫。突然指向沈自青道:“你...你...是你干的好事。”
沈自青虚弱辩道:“他不过十几岁的孩童,如何练过六虚归元神功?你真会说笑。”
古河摊开手掌,掌中一指粗的血洞赫然在目,流血不止。
“沈执事你瞧清楚,是我说笑还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古河似是想起什么,脸色越发难看,猛地眼中精光一闪,杀机顿生。
沈自青心中咯噔一声,大喊道:“凉京快跑!”
“魔功再现,天下大乱,此等妖孽留他不得!”古河发疯般冲向凉京。
未及反应,一双血指已到眼前,直插咽喉,凉京眼看避之不及命葬于此。
一阵笛声陡然响起,声脆婉转,直涤心扉。笛声之下,仿佛天地间再无其他声音,一时此方世界如入梦魇,归于平和,似是一切都未发生一般,波动的灵气突然安静下来。
一道倩影盈盈踏空而来,面带青铜獠牙面具,身袭白衣,唇边一支玉笛翠绿欲滴。
众人皆心神恍惚,沈自青身子一轻,伤势竟痊愈几分。古河身体如千道绳索束缚一般,动弹不得,双指在凉京咽下,分寸难进。
凉京暗呼好险,擦了额头的汗,转向来人道:“你...你是谁?”
那人脸在面具之下,瞧不得神情,她在三人脸上环顾一周,身影倏地消失不见。
凉京正自惊奇,眼前古河却“啊”的一声横飞出去,不知他伤在何处,只痛的五官挤在一起,不住呻吟。
面具神秘人突然现身,转向古河,压低声音道:“你若再踏进中土一步,我叫你有来无回!”
古河心胆俱裂,恐惧尤胜伤痛,颤抖道:“小...小人只是...是奉家师风雨楼之命...前来,并非..有意冒犯。”
神秘人娇哼一声,道:“你回去转告与他,我今天饶你一命,十三年年前断臂之情就此还清,从此我与他再无纠葛。”
古河艰难吞咽几下,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小人也好交代则个。”
“还不滚!”
古河怪叫一声,不敢再做停留,慌不择路间逃窜而去。
沈自青心中亦是大骇,见此人谈笑间天地变色,修为深不可测,绝非寻常人物。又忖道:“听她似是故意变换了声音,怕是有意不想让人知晓身份。”打定主意绝不乱说乱问。
“你到底是谁?干嘛带个面具?”凉京挠头道。
沈自青面色一凛,差点昏厥过去,急忙跑来,将凉京拉到一边,向那人作揖行礼道:“小孩子胡言乱语,前辈勿往心里去,救命之恩,难以为保,今后若有驱使之处...”猛地想起以自身修为怕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后半句话便卡在喉间,说不出口。
“咯咯,”,神秘人笑道:“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说罢,在凉京身上打量一番,轻叹一声,化作一道轻影消失在了天边。
“她究竟是谁?”凉京问道。
“我也不知,怕是世外高人!”沈自青回道。
“她境界如何?”
“我也瞧不出来。”
“哎哟,”沈自青大叫一声,“芊芊还在林里。”
两人慌慌张张向林中跑去,忽见一道人影慢吞吞走了出来,不是芊芊是谁,瞧她双眼迷离,打着哈欠道:“沈叔叔,我...我刚才好像睡着啦。”
沈自青瞧她无恙,终是放下心来,疾步过去抓住她的小手道:“好孩子,你太累了。”
“古伯伯呢?”
“他家里突然失火,着急回家救火去了!”凉京道。
“哦。”芊芊将醒未醒,恍惚间全然不曾怀疑古河如何得知千里外的消息。
芊芊突然嘟嘴道:“沈叔叔,咱们也快回去吧,破军哥哥他...”说着又要哭出声来。
沈自青赶忙安慰道:“好,我与凉京说几句话,完事叔叔便带你回去。”
芊芊喜不胜喜,拍手笑道:“好,沈叔叔最好啦。”
沈自青心情沉重,思绪万千,拉着凉京借步一旁道:“唉,你习得六虚归元功之事已被古河知晓,此事关系重大,族中怕要起祸端,我定要赶在他之前回秉族长,万不可被他抢了先机。”
又道:“大祭司那里这两年均无消息传来,破军之事我亦一无所知,此间怕大有文章,我越想越不对劲,须得回去查访一番。”
沈自青仿佛有无尽的话要对凉京诉说,“古河恐怕已知你身世,这几年切莫踏入北漠,待我从中周旋,待局势稳定下来自会设法知会与你。”
凉京瞧得他突然啰里啰嗦似那碎嘴妇人一般,不由好笑,哈哈笑出声来。
沈自青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怒道:“你笑我作甚?”
凉京摆手道:“没事,你说。”
沈自青不疑有他,继续嘱咐道:“你如今修为尚低,切勿下山寻仇,军中多有好手,你如今前去无异羊入虎口,好好在山中修炼,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凉京听他提及往事,心中黯然,情绪蓦地低沉下来。
沈自青叹气道:“当日我并非不想救那姑娘,只是我曾发下重誓,此生绝不插手中土之事。”说到这里,沈自青朝凉京深鞠一躬,道:“是我对不起你。”
凉京跳开一旁,不肯受他行礼,淡淡道:“往事不必再提。”
沈自青面色略显尴尬,道:“以后非生死关头,绝不要显露六虚归元功法,无端引来祸事。”
凉京心道:“你又没教我别的功法,难不成一直不用此功?”嘴上却应道:“好,我不用便是。”
沈自青慌忙间又叮嘱一番,只把凉京说的双耳生茧。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沈自青终于不再说话,唤过芊芊,心头无尽心酸,向凉京道:“你定要好好保重!”
凉京到:“你身上的伤....”
“赶路不碍事。”
两人均知自此一别,不知多久才能相见,一时默默无语。
芊芊抱着沈自青胳膊跟着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笑道:“凉京,以后一定要来北漠找我玩啊。”
凉京笑道:“一言为定。”
凉京立在落日之下,影子被拉的好长,眺目远望,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凉京忽然扯起嗓子喊道:“沈叔叔,那日我山上说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变。”
前方身影微微一滞,渐渐消失不见,却不知听见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