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沉厚低吼,吹得荒草枯枝鸟兽般散飞。铜铃阵阵,马儿走得不快,马上少年怀中抱着一人,风偶尔掀开衣兜,露出女子苍白的脸。
“你腿上的伤不能沾水.......”怀中的人闭着眼睛,虚弱絮语。
赵鸣飞“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说:“我是心狠手辣的恶人,不值得公主惦记。我瘸了,岂不是更好?”
天气尤其寒冽,黑云压得很低,似乎要下雪,赵鸣飞正愁无处可去,看到前面有马车经过时,不禁开心。
这里是青城和西川的汇界,东齐人尤爱西川珠宝,西川人又喜东齐的丝绸茶叶,两国通商,故此处常有客商经过。
对面驶过来的是一架马车,前后左右有十几个随从护送。
“什么人?”见有人正中拦路,一个小厮不耐烦地叫了一句。
赵鸣飞道:“想和老板做个买卖。”
商人精明,马车里坐的人即刻掀开帘子,四十岁左右的东齐客商,面容慈祥。他一见赵鸣飞,便觉这少年不是凡人。商人客气道:“小哥儿也是我东齐人吧!”
坐在客商身边的妇人衣着华丽,怀中还搂着一个小女孩,她嫌弃地瞥了赵鸣飞一眼,“哪里跑来的毛头小子,要讨饭去别地讨去!”
赵鸣飞冷冷一笑,伸手摘了一物,掷上马车。
长剑不偏不倚地扎在那妇人裙边,顿时吓得妇人尖叫,惊慌地躲到丈夫身后去了。
众人反应过来都倒吸一口凉气,自家尊贵的妇人差点儿就见了鬼了。看着这个少年不是好惹的。
客商毕竟见过世面,定了定神,问道:“小哥儿这是何意?”
大人们尚且忐忑,八九岁的小女孩倒是胆大,她睁大眼睛,看着赵鸣飞。他虽衣着狼狈,头发也散了,却难掩清隽英姿。
“哥哥好厉害!”小女孩想拔出长剑,奈何力气小,怎么也拔不出来。
“琇儿!”客商低低喝斥一句,小女孩说道:“把剑还给哥哥啊,这是哥哥的剑!”
客商看着赵鸣飞,听他说:“这便是我跟老板的交易了。这柄长剑是西川的宝剑,你只需拿上它,到了青城,找一个叫向长青的人,告诉他,是赵鸣飞让你去找他的,他会给老板十倍之数。”
赵鸣飞神色冷峻,教人轻易不敢反驳。客商皱眉,“什么十倍之数?”
赵鸣飞轻抬下巴示意,“自然是这辆马车的十倍之数。”
客商为难,躲在身后的妻子还在瑟瑟发抖,“这位公子,鄙人有妻女随行,如此天气,没有马车,怕是难到青城。”既听这位小哥儿让他去青城找人,那这小哥来头不小,客商言语更加恭谨。
“我从不把话说第二遍!”赵鸣飞冷声道。
少年咄咄逼人,十几个随从蠢蠢欲动。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再说了,老板花钱雇他们,不就是想用在此时。
有两个胆大的已经上前,拔刀指着马上之人,“小子,你好猖狂!”
赵鸣飞低头看了看怀中之人,淡语道:“我只数三下,不想死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长剑已不在他手里,众人看得清楚,他手无寸铁,怀里还抱着一个昏沉不醒之人。
“这小子真是欠教训,看我不把他打到叫爷爷!”几人哄笑,叫嚣着上前。
客商未来得及出言阻止,小厮已经举刀砍了过去。
剑鞘飞出,连击两人,赵鸣飞轻易收回剑鞘,安挂回马上。
变化快到两人倒地,血才流出。小女孩尖叫一声,哇哇大哭,众人大惊,赵鸣飞道:“三、二........”
“这位公子,你我同是东齐人,何必在此绝地相残.......”
赵鸣飞毫无相商之意,“一”字已从他口中念出,犹如夺命符一般,客商忙喊道:“听公子所言,鄙人愿意奉上马车。”
客商用力拔出长剑,下了马车,双手捧还给赵鸣飞。
赵鸣飞脸色依旧冰冷,“我是跟老板交易,老板如此,似乎在骂我是强盗。”
“不敢,不敢!”
他分明比强盗更强盗!客商瞥见地上那两个小厮气息尚存,忙吩咐道:“快去请夫人和小姐下车,再请公子和.......姑娘上车。”
赵鸣飞冷冷一笑,说道:“没有我赵鸣飞做不得的事情,我是心狠手辣第一人!”
他这话是说给白乐筱听,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世界又只剩风声,赵鸣飞心情不好,折弄马鞭泄气。
天空洒下零星小雪,洁白如玉,赵鸣飞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凝视出神。
纯白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他想到云儿,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云儿,好想她。
雪越下越大,很快状如鹅毛。
“鸣飞——”听到白乐筱唤他,赵鸣飞也不应声。
白乐筱掀开帘子,拉着他的手腕,温柔道:“鸣飞,来——”
她语笑温柔,赵鸣飞愣了神,她跟云儿真的很像。她们的眉眼都是江南女子那种柔细的美,清丽如玉。
马车内有火炉,炭火很旺,温暖如春。白乐筱拆了赵鸣飞腿上的布条,细心给他处理伤口。
马车里有干粮,有药草,白乐筱手法娴熟,捣碎了药给他敷上,又剪了干净的布条重新裹好。
“公主,这些东西可是我做强盗抢来的,不对,是我用你的剑换来的,你怎么不怪我?”赵鸣飞故意道。
白乐筱笑了笑,“我知道,鸣飞,你是个好人。”
她忽而温柔得很,赵鸣飞假装还在生气,不肯跟她玩笑,“我才不是什么好人!”
“鸣飞,对不起。”白乐筱说。
赵鸣飞道:“不要你的对不起!我才不跟人讲对不起,我也不要听别人讲对不起。”
这句话不是全然赌气,他向来行事由心,不要说委屈求全,稍有不顺心,他都即刻发作的。
白乐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她心里已经认定赵鸣飞是好人,不过是性子太冲了,需要人引导。
况且,赵鸣飞夺人马车,根本是为了她。如此寒冷天气,她身上有伤,根本受不住。
不知是不是炭火烘烤的缘故,白乐筱脸色红润了很多,赵鸣飞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好了?”
白乐筱微微一笑,“好多了。”
她这样看着自己,赵鸣飞怕失了面子,继续冷脸道:“你最好快些好起来,蒙扎黑的人一直在找你,我可不会再帮你。”
“会的。”白乐筱说。
赵鸣飞说:“不会的!”
白乐筱起身,坐到他身边,马车颠簸,二人挨得很近。
“鸣飞,你不是普通人,你能做很多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白乐筱温言道。
赵鸣飞轻哼一声,“那是,我想杀人就杀人!”
白乐筱说:“有些人确实该杀,有些人确实该怜。”
“我怜了,可无人怜我!”
赵鸣飞才不受教,继而说道:“我才不需要别人可怜!”
“不是可怜......”
赵鸣飞侧目,看到白乐筱眸光温柔,“鸣飞,你注定不凡,你在别人敬畏之巅,大地众生都值得你怜悯,天地道法如此。”
赵鸣飞说:“我才做不到那么无私!”
“你做的到,鸣飞本来就是侠者啊!”
赵鸣飞想了想,“行吧,多谢公主指教!”
白乐筱笑,赵鸣飞问:“你为什么要下水追我?那是昙溪,你会没命的!”
“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白乐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