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开了,光亮隐现,托板上已空空如也。四人大惊,追到院子里寻找。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清泠的女声响起,四人转身回头看,不觉瞠目。
细雨针落,冰凉刺骨。青石板上站着一位女子,身姿娉婷,她的长发在风中起落,融入夜色。
女子持剑而立,神情隐晦。感受到她纯冷决绝的气质,四人惊疑,面面相觑。
“你是何人?”
女子冷淡一笑........树影婆娑,夜深如困兽。旁边的少年百无聊赖,直打哈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白乐筱擦拭了长剑,向少年走来,“跟我走!”她出手相救,但少年还是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依着树干,看着她。
他眼睛里没有她以为的情绪,他倔强异常。
那边四个人倒地叫痛,叫嚷着要报仇,追问出剑人的身份。动响不小,很快就惊动了客栈里其他旅人,灯火相继亮起。
白乐筱嫌弃吵嚷,拉了少年的手,翻墙而去。
旷野乌云沉落,草木湿寒沾衣。白乐筱挽着少年手腕,施展轻功,带他游弋在草野之上。
寒风割面,白乐筱偶尔回头看到少年面露喜色,是惊喜之意,他似乎很享受腾空的感觉。
少年周身的气质过于冷峻倔强,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很干净纯粹的笑意,眼睛都洋溢着光彩。
白乐筱想到自家弟弟也是如此,喜欢缠着她,让她带着他御风而行。
哨声清悦,马儿闻声赶来,白乐筱落地站定,松了那少年的手腕。
少年低头看自己的双脚,待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白乐筱。他眼里笑意还浓,白乐筱说:“你安全了。”
少年回头看了看,他们已经离开客栈很远了。不知为何,他明显又不高兴了,撇了撇嘴,冷了下去。
他不说话,心思倒是多,且让人难以琢磨。
夜深霜降,寂寂如深海。少女牵马而行,踏折草叶,仪态秀然。少年带着几分犹豫跟着她,他腿上有伤,她有时故意快走,但他总能跟的上她。
风低低吹来,夜更加冰凉孤寂。前行了一大段之后,白乐筱回头问那少年,“你是东齐人?”
少年看着她,没有任何回应。
“今晚我不救你,那四个人也根本不是你对手,对不对?”白乐筱想,是这样的。
少年还是不语。
白乐筱确有两分恼了,佯装作十分恼怒,冷声道:“东齐细作!”
两人相距不过几步远,白乐筱突然出手,少年不躲不闪,被击倒在地。
这次少年的反应有些意外,他抬头面色茫然地看着白乐筱,唇角动了动,终于没说出话来。
他第一次如此神色。
白乐筱微惊,少年脸上皆是无辜,无辜到有些可怜。
白乐筱一阵罪恶感。
少年身形单薄,衣衫褴褛,腿上还有伤。
他还是个哑巴。
在客栈里听那些人谈话,白乐筱已知他是个有侠义心的好人,所以果断出手救他。现在,她有意为难,出手不轻,少年只能这样看着她,委屈、不解。
她刚才出手时,故意加重几分力道,以此激起对手的不能还击,但他没有。他根本不会武功。
是她疑心太重了。
“对不住了。”白乐筱去扶他,少年生气了,转过头去不理她。
白乐筱歉意更浓,“我不是想伤害你........”
少年抿着薄唇,十分气恼。
“我给你打回来,你打我!”白乐筱言语温柔。
少年猛然回头,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光色稀淡里,白乐筱看到他眸中有悲伤的情绪。
忽而感知他最真的情绪,白乐筱心笙微动,轻声问道:“你想去哪里?我让你骑我的马去,好不好?”
“我给你赔罪?送你回东齐?”
“我答应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白乐筱极有耐心,诚意十足。少年眼睛一眨,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边终于有了笑意。
他从地上寻了一大片叶子,双手捧给白乐筱看。
夜色沉沉,他眼睛却有星光,白乐筱微微一笑,“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少年指了指手中的叶子,又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白乐筱恍悟,“你是想让我给你烤肉吃,对不对?”
少年欣喜点头,正是此意。
她用叶子包好了烤肉给他吃,他竟然还想念着,这个欢喜的表情不免可爱。白乐筱扶他起身,温柔笑道:“这有何难?只是我正在赶路,你先跟我去前面寻个地方落脚,我烤肉给你吃。”
白乐筱心里对这少年已经没有丝毫的戒备和陌生了,真把他当成自己弟弟一般,有宠溺之意。少年开心点头,孩子气十足。
白乐筱重新帮少年裹了腿伤,许是因着少年连日奔波,又逢阴雨天,伤口经常沾水的缘故,伤势很不乐观。
“你的伤真的不能再沾水了,伤口继续恶化下去,你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少年有一丝惊惶之意,坐直了身子,看着白乐筱。她却又温柔一笑,“别担心,只要你好好养伤,不出两个月,这伤就好了。”
少年坍坐下去,顺手拔了片草叶叼在嘴里,无所谓的自在模样。
少年在马上坐定,看到白乐筱并不上马,眼中闪过狡黠之意。白乐筱去抓马缰时,少年突然抢先一步勒过马缰,他扬手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马儿得到指示,四蹄飞扬,向前跑去。
马疾速向前跑出一大段距离,就慢了下来,很快就停了。少年再打马催促,马儿也不见有丝毫再奔驰向前之意。
少年轻斥两声,马儿却驮着他往回走。任他如何扯缰、踢打,马儿都不再顺他心意。
白乐筱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少年显然还在较劲儿,他紧拽着马缰,终于惹恼了马儿,被摔了下去。
白乐筱下意识地去接,却是不及。但少年摔到草地上,落地却没有她想得那么猛重。他灵巧一滚,已卸去大半的坠重之力。
“你会武功的,是不是?”白乐筱含笑问道。
少年气恼,只恼怒地瞪了马儿一眼,坐地不起。他这个样子像极了自家弟弟顽皮过头生了恼火的样子。
“地上湿冷,起来吧。”
白乐筱本想拉他手腕,少年却直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借力起身。
他的手很热,是独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白乐筱心头微颤,却未发作,任由少年拉她到马边。
少年指着马儿,认真地看着白乐筱,白乐筱即刻会意,便讲道:“这是我王......我兄长送我的十四岁生辰礼,它叫清丛,是我王......嫂嫂从她们北戎带过来的陪嫁......”
少年松了白乐筱的手,绕着马儿打量了一圈。
“东西南北,东齐的诗词妙,西川乐器佳,突厥人制作兵器厉害,但只有北戎的马当属第一,无可争议。”
“清丛性子很温顺,你刚才那样用力拉它,它才摔你的。”
白乐筱抚了抚爱马,马儿轻轻蹭了蹭她。云层淡散了些,月色稀洒。少女秀妍若花,明丽如玉。
夜色幽幽缥缈,少年负手而立,抬头看了看低垂的夜空,清隽的脸上有明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