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尹梵星迷离里睁眼,他正站在漆黑夜晚笼罩下的十字路口边,周围哥特风古建筑沉旧却豪华,他呆滞凝视前方,红绿灯正忽闪忽现着,不远处楼顶上古钟敲响。
“这是……哪里?我好像从未来过。”
“还有……刚才那只会说话的猫呢?”
尹梵星有些懊恼地捶头,难道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出现的幻觉吗?
“不是不是,这个地方是?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尹梵星环视四周,夜色正浓,两头排排路灯散发着飘渺却诡异的橙色雾气,人烟虽稀少,来来往往却总有衣着古怪之人穿梭过他身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迷茫。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打量起自己。他展开怀来,只见双臂不知何时起,竟然变成浅蓝银白渐变色样的宽大羽翼。他难以置信地低头,藏青长袍遮盖住了他赤裸双脚。
“你好,大叔,请问这是什么年代?”此时此刻,他也不管是否寻到熟人,随意扯住街头之人的衣角,便发问起来。
来人络腮胡须长而花白,手捧镶金折扇,戴着副像是算命先生般的墨黑色圆框眼镜,看似是长者模样。
“首先,我不是大叔,我今年才十八岁。其次,同学,你的头发可是乱了哦!”只见这人潇洒甩几下折扇,便耍魔术般从袖口里拿出面足足比脸要宽好几倍的圆镜,凑到尹梵星左肩来,示意他端详。
他目不转睛盯着镜子里,披散着蓝紫银色长发下,那张仿佛无比生疏,却又和自己五官分毫不差的俊俏脸庞。淡淡桃粉覆在他如灵鱼般细长的眼帘上,乌黑睫毛低低垂着,阴影落在他高挺鼻尖。丹色薄唇微微倾斜起,似乎带着些邪魅和轻蔑。下巴弧度尖锐,肤色白皙若象牙。他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便伸手抚过鼻梁处。果然,摘下眼镜的他,赫然一副绝世美男子模样。
“无论在什么年代,无论仙曜族,还是鬼璃族,都不允许出现不注重形象的族人哦!”只见这人缓慢接近尹梵星,抚平他鬓角处那几根,被晚风吹弯曲的发丝。
“仙曜族,鬼璃族又是什么?”
尹梵星这才看清,来人虽然头发花白如瀑布,却整齐用发髻儿绾起,面庞倒是格外红润,且五官分明,十足长着张稚嫩童颜。
“我是仙术领域的佼佼者,但也不忘时刻记着祖先的叮嘱。”
“哈哈,虽然我还是不太清楚,不过……怪不得你头发这样白,原来是被学习所折磨到憔悴。”尹梵星在心里偷笑着。
“尽管你这么想,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今年是罗刹纪三零零三年,期待我们下次再会哦!”只见来人左右挥摆衣袖,将老枯树下凋零的黄叶卷成几缕小旋风,跳跃起踩着那漩涡的中心里,便扬长而去。
“罗刹纪三零三年?!我不是在做梦吧?”
“哦!我想起来了。我应该刚从楼上跳下来不久,楼高足以致命。”
“难道……这是冥界?不可能,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鬼神!”
“我这是到底在哪里,他们都在角色扮演吗?”
“告诉我回去的方法,我要回去啊!哪怕悄无声息死掉也好。”
尹梵星愣愣向前走着,不忘胡思乱想。不料却猝不及防,撞倒了某个弱不禁风的瘦小身躯。
只见眼前女孩不慌不忙,低头弯腰,凌乱青丝虽遮住她的前额,却不妨碍她自顾自在地上摸索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东西?!尹梵星小心翼翼看向地板,布满血丝的圆润眼珠、血管纹路清晰可见的人皮、上下唇瓣干裂分离的嘴唇、缓缓溢出暗红血液的鼻梁,正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各个角落。
“她……是活人吗?”他受到惊吓之余,神色却坦然起来。
“走路不要发呆,不然容易撞到别人哦。”女孩抬头,小巧桃心脸上只留一片淋淋血海。
他错愣了几秒,要不是他尹梵星上学这几年看惯了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恐怕换做是常人,早就撒腿而逃了。
“好啦,你可以走了。”转瞬间,女孩变了副玲珑面孔,娇柔可人。只见她双手交叉,用寒绯樱花结儿盘起黑褐青丝。她杏仁眼眸里满满闪着橙粉星状泪珠,明明是委屈姿态,却好看得像画壁里走出来的人。
“等一下,你叫沈桃落,对吗?”
“咦?难道你认识我?”女孩回过头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霎时,他嘴角僵硬起来,似笑非笑。沈桃落,她可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可即使她粉黛妆容,不是素颜模样。又或许仅是看一眼她那瘦小身躯,他便能清清楚楚认出是她。
“很高兴能在这个世界遇见你,沈桃落。”
“哦不,终于能够遇见你了,好久不见。”
“你在这个世界过得好吗?”
“有喜欢的人吗?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这些他都没勇气说出口,可他决定不再逃避,不再寻死。也从即刻起,一直在这个世界里守护她,即使她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认识,只是以前好像听过你的名字?”
“原来你就是啊,久仰大名。”
“太好啦!我就知道,我的复原术在校内外赫赫有名。我师傅还不信,哼!”沈桃落这才眉笑眼开来。
“你果然不是……那个见到我,害羞到连五个字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沈桃落。”尹梵星内心无奈苦笑着。
“你会复原术?真厉害。还有……师父是?”
“对,这是我们鬼璃族最基本的妖术,或许你是仙曜族人,可能不知道。关于我师父,他很厉害,很德高望重的。不过,或许你也不认识他。”
“救……救……”前方传来微弱呼叫声,还不等声音主人说完后半字,哐啷——哐啷般撞击巨响便震耳欲聋。
“砰——砰”一条缠满伤痕的腿不知何时掉到了沈桃落眼前,紧接着,略微粗壮的上半身躯干,连带那爆裂开来的深蓝牛仔夹克衣领一并向尹梵星倾倒,他不得不打着啰嗦,捂鼻子连连后退几步,可见味道实在恶臭熏人。
他望事发处去,只见马路间停靠着辆加长版林肯,别致之处在于,汽车左右两旁分别是黑白无常羽翼,花哨而时髦。一颗毛绒绒硕大深粉兔头掉落在车前,且额头处血流不断,楚楚可怜。此时,原本静躺在地上的分离左手,竟跳起将毛绒兔头拿下,露出张歪吐着舌头的小胖墩脸,莫名是古灵精怪的模样。
“救我……”小胖墩声色逐渐更弱起来。
沈桃落不由分说,便亲自上阵,将他的躯体拼起来,只见她毫不费力,如同在玩拼图游戏般。没几分钟,小胖墩就蹦蹦跳跳戴好他的毛绒兔头,挥手道谢,且打开车门,将车一溜烟开走。尹梵星僵直地站在车埋没于云端的不远处,似乎有些目瞪口呆。
“现在的小家伙,开车应该更注意些啊。”沈吟笛杨柳眉紧皱,似乎是担忧。“伤到自己虽然没什么坏处,可是年龄太小,还没学过复原术,不能这样任性。”
“哦,我要先走了。这么晚,你还不回家吗?”沈桃落梅唇咧开,一副笑盈盈模样。
“我……我?”尹梵星诧异般转了转眼珠,身处异界,他不清楚自己家在哪里,真是令人头痛。“我不着急,在外面看看景色也不错。”
“那……我先走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一个人在外要记得保护自己哦!这边治安不好,夜晚时不时会有许多野兽出没。”只见沈桃落轻飘飘扬起裙摆,也不等尹梵星回答,便向前雷闪般跳跃过高低不平的尖长房顶,在他眼皮底下迅速消失。
“喂!能不能……能不能……”尹梵星想要趁机抓住她,伸出的左手却僵在半空中。“能不能不要走。”他始终没能完整将这句话说出口。
“沈桃落,你到底让我在哪寻来第二次机会,找到你啊。”尹梵星无奈叹几口闷气。
“臭小子,终于找到你了!”他惊愕回头,猝不及防,与铜绿眼眸的蓝猫撞了个满怀。这蓝猫居然腾空跃起,悬浮在幽火中。
“想逃跑?可没那么容易。从即刻起,我们就是契约上的雇佣关系了。”
“嗯?这个世界还有雇佣关系吗?”
“少废话,你这臭奴隶。要不是我大发慈悲救了你,你早就摔得头破血流了。”蓝猫奶凶般露出两颗小虎齿。
“行,主子。你说要怎样雇佣我呢?”尹梵星有些好奇,他边打探内情,边不自觉歪起嘴角,邪邪笑起来。
“那么,我先介绍一下,我叫千面狸,可不是什么品种的小猫咪。我是来自鬼璃族的和平使者、巡访神灵,归属于白鸽派。你所处的世界是曼珠沙华大陆,你也可以这样理解,这里是与人类大陆所相对的另一个神秘世界。很遗憾,我并没能将你分配为鬼璃族的族员,你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有载体,因此不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