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继续和顾白在城市中行进着。
这座城市堪称辉煌,巨大无比,延及天际,朝任何方向望去似乎都是各种建筑物。城市里灰蒙蒙的,十分萧瑟,没有丝毫生机,唯有远处隐约闪现的群山雾霭——群山散落在地平线上,那些雾霭让人想到迷梦、噩梦和死亡。
偶尔出现的路牌标记指明了道路,还是道路上的虚影,说明很多人之前都走这条路,随着道路向前,世界也滚滚向前。
即使有大祭司的庇护,顾白还是感到了一阵晕眩,所有的知觉似乎都发生了变化,甚至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十分渺小。顾白又耐心的跟着走了几公里,不紧不慢,他取出了自己的水袋喝了一口,水袋鼓囊囊的,像是只肿胀的香肠。
“你是二级,实在太过弱小了。”
大祭司突然的言语让顾白有些诧异,对方竟然知道级别,而且看出了他的级别。
“不用多疑,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曾经去过神弃空间,刚开始我也不理解这个概念,后来我接受了——级别,很多含义,包括水、权能、生命力量等,虽然我仍然不理解。”
“……我看不到你的级别。”顾白摇摇头苦笑,系统总是这样,上次面对旧日支配者时装死,现在也装死。
——我是在保护你,你现在的级别窥探他的本源就是找死——
系统的一行白字幽怨地出现在顾白眼前,顾白脸上的苦笑更浓了,他什么都没说。
顾白又有些口渴了,他举起水袋,将水灌进了体内的裂缝和深处的空洞里。
“你要吗?”他把水袋递给了大祭司。
“我没有口渴的感觉。”大祭司摆了摆手,温和地解释着:“曾经这里是一片干旱的土地,耐渴是很重要的事情,虽然我不需要喝水,但看着那些狗头人们一直克制自己喝水的欲望,我也学到了这一点。”
很有意思的一段话,顾白没有把水袋收回自己的随身空间,而是挂在了自己的腰上,水袋旁边是他的手枪,两条挂枪的带子在他的腰部交叉,顾白摸着枪把,枪把是用杨木做的,有着一对很美丽的弧形,就像是一对笑脸。他默默地向前走着,枪的皮套和裤子摩擦,发出一种“嚓嚓”声。
他们来到了一处高地(高地周围的屋子看起了奢华了不少,即使在这么长的岁月后依旧没有被改变的迹象),在他们面前是一处华丽的宫殿,大祭司的嘴唇微翘,他的微笑看上去有些痛苦,有些骇人,他蹲了下来。
顾白望宫殿里窥探着,里面有些隐隐约约的光芒,但大祭司轻轻拉走了顾白,不让他望里面看。
“光明神死在了里面,他的神威还在,上一个傻子一直往里面看,最后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说不定你还能看到他。”
周围的灰雾一下子浓了起来,扭曲成各种古怪的景象,大祭司伸手戳了一下,灰雾散成了一堆黑土,黑土里竟然有一块烧焦的肉一样的东西,大祭司捡起来放入口里,若有所思地嚼了起来。
“母亲说过,如果她想吃东西,那么就会有吃的出现,只要她愿意,哪里都会有吃的出现。”大祭司站了起来,擦了擦手。
“无中生有?”顾白问道。
大祭司拍了拍手,虚无中诞生了一块水团,他自己喝了一些,然后把剩下的操控到了顾白的身前,顾白伸开了手掌,“啪”地一声水打湿了他的手。
“母亲从来没有教过我,我是从光明神那里捡来的,你身上也有这种力量,它是怎么来的?”
是怎么来的?顾白认真想着,好像是在和奈亚拉托提普的接触中,他本身的天赋出现了一些异变,顾白想着那种感觉,那种游离世外的感觉十分奇怪,他不清楚。
“应该和我的选择有关。”
难道不是吗?
这个问题让顾白有些不安,但是除了这个明显的回答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答案,他一开始选择了别人不要的天赋,这应该是一切的开始,或许去那个世界看到那本《摩西第七经》也很关键——而且这本书现在就在他的身上。
天色有些昏暗了,暗色的天幕只剩下一丝橘红色的光,像张正冷笑的嘴,地面的余热也在散去,大祭司望着远处的群山,明知道不会有一颗跳蹿着的星辰,但他还是专注地看着,因为这一动作本身就具有意义,它给人一种苦涩的感觉。
作为这个世界的孤儿,他若不看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的母亲曾经这么说,睁开我赐给你的眼睛。
但是他什么都没看到,他还是没有在黄昏看到烟火,或是星辰的火苗。
他下意识地开始吟唱过去古来的歌谣:“星星啊,星星,我诞生在什么地方?我能谁在这?我能住在这?”奇怪的是,他是一名神祗,却依旧记得这首凡人的歌谣,而且深深的扎根于他的脑海,年岁愈长它们的分量就愈重。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了。”他再一次地强调着。
顾白突然看向了别的方向,从一边的小巷里,一个年轻地让人吃惊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一头黑色的长发几乎触及腰际,他牵着一只骡子,骡子发出了一声喘息,年轻人从骡子身上的袋子里抽出了一根玉米,塞进了它的嘴里。
骡子和男人走了过来,骡子背上驮着的口袋里不断发出碰撞的声音,男人和骡子停了下来,骡子把吃剩的玉米吐在了地上。
“这里种不活的。”大祭司出声道,似乎觉着这种行为很是浪费,在他的肩头,突然出现了一只乌鸦,乌鸦转着头,盯着那头驴。
“万一呢?”长发的男人毫无表情地看着大祭司和顾白,他的脸被头发遮掉大半,可以看见的一小块皮肤上满是腐烂的痕迹。
“那祝你有个好收成。”
“不可能的。”长发男人回答道,似笑非笑。“我就只有这些玉米了,上次西方有人过来给我带了些肥料,但他没有待几天就走了。”他怕了拍旁边有些紧张的驴,又笑了笑。“龙都不拍,你还怕鸟。”
“上次我见到它时,它看到了这只鸟后就逃了。”
长发男人摇了摇头。
“反正它不伤人,我平时也不怎么管它,随它去了。你旁边这位是谁,是活的还是死的?”
“活人,”大祭司道,“你讲话就像死人一样。”
“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的每一个活人,但是不知道他,所以我觉得他是死人。”
顾白想,这确实不假,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活人。
一人一狗头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大祭司伸出了手:“他是朗。”
在他说话时,他肩头那只精廋的乌鸦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他是朗。”
然后乌鸦又叫了一声,向朗飞去,它落在长发男人的头上,爪子紧紧抓着对方的头发。
“诅咒你。”长发男人高声喊道,“啊,我诅咒你!。”
然后他看向了大祭司,“这是你教它的?”
“是。”大祭司突然蹲了下去,乌鸦从长发男人的头上飞了起来,落在了大祭司的肩上。
“我以为你死了。”
“狗头人命贱,没容易那么死。”
“那可说不定。”长发男人点了点头,“毕竟你可是在挖你母亲的坟。”
大祭司没有对此作出回答,但从他的表情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不该涉及的话题。
对方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从袖子里直接凭空抖出一只兔子,而且内脏已经掏空,随时都能够下锅。”
“我永远也追不上我母亲。”
“你会追上她。”
他们互相对视着,顾白感到他们之间有种很深的感情交流。
“诅咒你和你的鸟。”长发男人说。
大祭司沉默了一会,然后朝顾白伸出了手,顾白没有能做任何抵抗就直接晕了过去。
……
……
一个小时后大祭司把顾白叫醒,天已经黑了,长发男人也在。
那只驴倒在顾白的身边,看起来已经死了。
“你饿吗?”大祭司问顾白道。“晚饭的材料有了。”
“什么?”
大祭司耸了耸肩,“烤还是煮,或者烧?你喜欢哪一种?”
“不,我是问这只驴是怎么死的?”
“就这样死的,就这样,这是头老驴了。”长发男人突然插口道。
而大祭司有些抱歉地看着长发男人:“我的鸟把它的两只眼睛啄来吃了。”
“没关系。”长发男人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对着顾白笑了笑,嘴上却依然刻薄。“看起来你这位朋友对美食没有什么研究。”
他手中出现了一团火焰,而大祭司则拿出了许多餐具。
之后当顾白坐在的桌子边的毯子上准备用餐时,他依然很懵逼,长发男人坐在他对方,简短地做了祈祷:祈求雨水、健康和灵魂的成长。
“你相信有神吗?”大‘祭司突然朝祈祷完毕的长发男人问道。
长发男人把一块肉放在他的盘子上,点点头。“我想不应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