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恐惧,就是站在黑暗中,发现前方还有更深邃的黑暗等待着。
顾白把车停在了路边,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莫名地想到了这句话。
车里很黑暗,顾白只能模糊地看清旁边慕以笙的身姿,慕以笙坐姿依然笔直,一路上她几乎没有说话。
顾白把地图还给了慕以笙,狭小的车厢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吐息声,这让顾白安心了不少。
太黑了,实在太黑了。
只有旁边矮墙上的乌鸦一声不吭地看着隔着车窗看着顾白,它似乎毫不在意天上落下的细雨,就这样诡异地看着顾白。
周围很安静。
顾白扭了扭身子,想把这种感觉甩出自己的身子。
慕以笙挑了一下自己的长发,顾白闻到了一种高级洗发水的香味,淡淡幽幽的。
“很久以前,传说这里有人行使巫术,但后来证实这是污名。”
这是慕以笙到这里的第一句话,让顾白有些失神,他问道: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
慕以笙没有回答,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两把雨伞,扔给了顾白一把,然后自己走下了车门。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顾白觉得有些冷,他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了他那件厚的过分的披风,然后披在了身上。
这件披风被他洗过了,所以现在没有味道,只是有些破。
慕以笙咳嗽了几声,拿出了一盏油灯,往前面走着,顾白跟在了后面。
路边不远处,一个窗户中透着惨白的光线,两人来到了这件屋子的门口,顾白透过暗淡的灯光看清了门牌,上面粗糙地涂着户主的名字;名字很显眼,却逐渐褪色——埃·奥布赖恩。
透过灯光,顾白看清了这是一间一体化的老房子,主房、厢房和厨房都是一体的,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的,旁边有一间破损的谷仓,看起来已经弃用好久了,里面没有什么牛马,只有一堆杂乱的干草。
慕以笙上前,敲敲门。
过了好长时间,除了雨滴落在屋顶上,滴落在院子里的声音外,没有别的声响。
慕以笙又敲敲门,喊道:“有人在家吗?”
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声:“谁啊?”
慕以笙解释他们是镇上的警探。
里面的灯光动了动,传来了解开门栓和锁链的声音,门打开了,屋主高举着灯站在那儿。
这是个干瘪而又难看的老人,他潦草的胡子半遮着骨瘦如柴的脖子。头发花白,眼睛则是黑色的;他看到这两人,嘴角上扬,露出了奇怪的微笑,露出了牙龈。
“奥布赖恩先生,是你报的警?”慕以笙礼貌地问道。
“是的,上一批警察才刚走,没想到又来了一批。”他让开了身子,说道:“进来暖暖吧,这里晚上很冷。”
顾白跟着慕以笙走进了屋子,却看见奥布赖恩先生进来前,仔细地锁好了门,顾白觉得有些奇怪。
奥布赖恩大概看出了顾白的疑惑,他点起了桌子上的灯,转过身干笑道:“这年头不太平,特别最近还死了人。”
他的干笑声,变成了幽灵一般的笑声。
“你能说说你那个死去的儿子的事吗?”慕以笙问道。
“之前那些警察呢?”奥布赖恩说,“我很久没去过镇上了,不知道现在你们警察是怎么的流程。”
“这件案子现在由我接手,先生,我叫慕以笙。”
“这位女士,我从不知道镇上还有像您这般美丽的警官。”他笑出声,“您一看就是一位城里人,你们开车来的?”
“是的。”
“我马上就能认出城里人——以前村里也来过几个城里人,哦,他们总是那么独特,一眼就能认出来,但他们都不喜欢这里,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离开这里。”
他这么念叨着没完,慕以笙耐心地听着,而顾白则四下看看房间布局。
这屋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老物件,许多东西顾白只在博物馆里见过,就是那种英格兰农庄的那种旧手工艺品,比如什么熄灯器、木质墨台、蜡烛模具、书档、火鸡皮、松木和树胶,葫芦、样品一类的。
这个房子历史一定挺久的。
“所以说说你的儿子吧。”慕以笙耐心地听完了奥布赖恩的絮叨。
“哦,前天早上我去他房间找他,我们得锄草,需要除掉地里那该死的杂草,但我进去后发现他摊在椅子上,脸上露出极为可怕的表情,烧焦的痕迹布满了他的身体,他好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但是那天的前一个晚上没有雷声。”
“是触电?”顾白插嘴道。
“这里没有电那种玩意,那是城里的东西。”
奥布赖恩在说话时,顾白却注意到他有种等待和注意的神色。他似乎总是倾听屋外除了大雨之外的声音。
但是周围没有声音,只有一些细微的动静,比如老鼠在老房子中咬着什么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绵长的雨声。
他似乎还在倾听着,脑袋稍微抬起,似乎因为灯光眯起眼睛,他头上那圈散乱的白发,在灯光下发着微光。
他也许已经60岁了,也许不过60,但是已经很苍老了。
“所以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顾白出声问道。
“可能吧。”奥布赖恩同意。但他却笑出声,就跟忍不住一样。
“要去他的房间看看吗?”
奥布赖恩已经站起身,点燃另一盏煤油灯,他带着顾白和慕以笙走到隔壁屋,打开了屋门。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是这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个老式皮制沙发。
顾白和慕以笙走进了屋子,奥布赖恩却站在了门口,没有跟进来。
“……我们的那些同行,是怎么死的?”
顾白找了个机会,小声地问着慕以笙。
但慕以笙没有回答他。
在书桌上有一本翻旧的平装书,在灯光昏暗的房间,慕以笙现在呆呆地盯着它。
“《摩西第七经》?”
顾白看了那书的封面一眼,然后走过去就想要翻开它。
慕以笙不露声色地挡住了顾白,她朝着门口问道:
“你看过这本书吗?”
“哦,看过的,那是那鸿的书。”
奥布赖恩回忆起什么,笑出来。“哦,那鸿很怪异,的确——不过你们没看过它的书?”
顾白没有听过那鸿这个人,他好奇地看着那本书。
“我看到你很想看,”奥布赖恩在黑暗中说道,好像预测到了顾白的想法,“你可以拿走;因为我已经看过了。这是好书,我眼睛不太好需要戴眼镜看。你想看也可以看。”
“你之前的同事们也看了,没什么的。”
顾白也下意识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但慕以笙突然出声道。
“你的儿子,埋葬在哪了?”
“在屋子后面山坡上,我可以带你们去,但现在下着雨,你们可以在隔壁屋子里休息一会,雨要是停了,我就叫你们。”
“这样我们是不是打扰了你?奥布赖恩先生。”
“我总是熬夜。”
奥布赖恩站起身,点燃另一盏煤油灯,他来到了隔壁的屋子前,推开了门,示意两人进去。
慕以笙和顾白跟了上去,这间屋子的壁炉里烧着火,还有座大沙发。
奥布赖恩拿来了那本《摩西第七经》,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然后离开屋子不知去了哪里。
柴火噼啪噼啪地响着,屋子里只有顾白和慕以笙两个人。
慕以笙坐在了沙发上,一双黑色长筒袜套在她那长腿上,她的腿交叠着,显得腿部更加地笔直与修长。
顾白稍稍移开了视线。
“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我觉得我们的那些同行,死因和这本书有关。”
听到慕以笙的回答,顾白微微愕然,慕以笙继续解释道:
“摩西只有五经。”
“……那第七经?”
“我没听过。”
慕以笙很肯定的回答,然后她来到了桌子边。
“他说是这是那鸿的书……”
顾白沉默着等着慕以笙的解释,慕以笙大百科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旧约里提到过那鸿,在旧约里她是一名先知,预言了尼尼微的毁灭。”
顾白对预言这个词很敏感,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本书。
这本书已经磨损了许多,看起来经常被翻阅。
尼尼微的确被毁灭了,顾白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部分。
“尼尼微是……被神毁灭了?”
“圣经里神不是要毁灭尼尼微,事实上也没有。神是要警告尼尼微,免得他们灭亡。神派出了约拿教诲他们,但尼尼微城悔改了后还是被灭亡。”
“预言实现了?”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
慕以笙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这本《摩西第七经》。
“来之前那个社团的负责人告诉我,不同的人从这本书上看到的东西不同的,他本人看到的只是一团看不懂的文字。”
“这种体验也只有第一次有效。”
顾白还没有回过神,慕以就笙翻开了那本《摩西第七经》翻阅了起来,过了好久一会后她合上了书,又重新开始从头翻阅,如此重复了几遍。
她就这样认真看了快有半个小时,顾白甚至都有些担心。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把书递给了顾白,看来她并没有什么收获。
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顾白翻开了书,书中只是一些奇怪而复杂的故事,主角是地下世界“王者”如阿撒兹勒,梅菲斯托费勒斯,马伯尔等等。故事多种多样;有的是治愈疾病的,有的是完成愿望的;有的是帮助成功,有的是向仇敌报仇。
书中不断警告读者文中有些词汇是有多可怕。
屋里灯光很微弱,顾白往灯火处靠得更近了一点,他似乎看到了一行飘忽的文字,他下意识地读了出来。
“艾拉·希梅尔·阿多奈伊收集了哈拉利乌斯的西巴托人的尸体……”
屋子的炉火开始飘摇,房子突然发出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腰间传了了一阵刺痛,慕以笙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棍子狠狠地抽在了顾白的身上。
“啊……呜。”
抬起的双手放到唇边捂住了嘴,顾白拼命地压住了声音,他感到了一丝寒意。
“不要读……”
慕以笙也神情复杂地警告着他。
顾白有些茫然,他再一次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书籍。
因为书里——是没有这句话的。
但是他刚才,却已经完整地读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