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一凡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靠，他擦着鼻子想，是谁思念我了吗？
辅导书上王鑫远交给他的题目是一道三角函数的经典题变形，虽说是高中知识，但学霸一般都有个尿性，在学科成绩达到巅峰后，为了显示自己的牛逼，初中生自学高中知识，高中生自学大学知识，大学生……忙着去赚钱。卜一凡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但着实闲得蛋疼时也没有人邀请他去闹市区浪一浪，更没有钱去上网享受人生，就只有无奈地跑步睡觉加学习了。听说他自己一次半夜熟睡之时突然梦话大声说出一个物理公式，直接把同寝的室友们吓了个半死。
初中毕业后卜一凡流落街头，然后机缘巧合拿到了讨伐者协会的合格证，没有机会再学习。所以说虽凭着一腔热血接下挑战，卜一凡的脑中记忆一片模糊。……三角函数的公式是啥来着？其心情简直堪比暑假中的高中毕业生再次看到高考题。
“呃……”卜一凡努力地回想，“让我想想。”
看到卜一凡头疼的模样，王鑫远勾起一缕小人得志的微笑。
其实他也不能算是坏人，只是太过嫉恶如仇。像他那种直率的人，最看不惯的便是卜一凡这种性格。畏畏缩缩，对什么都好像漠不关心，唯一会做的就是学习，还有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十三四岁的少女们总是对忧郁的少年有着莫名的执着，加之卜一凡那张称得上清秀的脸和极好极好的成绩，班上的女孩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仰慕火热的欧阳珂少爷，一派暗恋冷清的卜一凡公子。他曾亲眼看到几个女孩子聚集在一起商量谁该去和卜一凡搭话的问题，然而商量到最后也没个准信儿。
王鑫远很不解，照正常人的审美水准，卜一凡绝不是吸引人的类型。卜一凡自身也心知肚明。这青春爱情故事的结局是，欧阳珂派的女生们常和小少爷聊得热火朝天，卜一凡派的却只有一个敢上去搭讪，哦不，告白。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最有勇气的是看起来最文静的袁媛。袁媛像是一朵雪莲花，不染尘俗，与众不同，所以他才会喜欢了她三年。可这妞儿也和那群文艺痴女一样看上了卜一凡那小子，她向卜一凡告白已足够令王鑫远恼怒，而卜一凡这厮竟胆敢拒绝她！这才是令他暴跳如雷的根源所在。
袁媛在暗处抹着眼泪，倔强地嘟着嘴小脸通红，王鑫远偶然发现后心疼地要死，当事人卜一凡却还在淡定地刷着题！他当然不能透过卜一凡的止水双眼看出他内心的崩溃，也无法判断他作业本上的正确率；王鑫远只是自然而然地认为……卜一凡是个人渣！
“咦，”邵文浩这时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研究这三角函数题目，“这道题……”
“怎么做？”卜一凡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扭住邵文浩问。
“就是这里啊，”邵文浩摸了摸兜，一把掏空，“……你们谁有笔借我一下。”
王鑫远不情愿地递给他一支笔，邵文浩咬住笔盖，欲在题干上写写画画，水性笔却很不听话地不出墨。“我去？这笔没墨了？”邵文浩用笔尖在光滑的纸张上划来划去，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卜一凡托腮思考了一会儿，茅塞顿开。
他拿过笔，下意识地想在题干下方的空白处写下步骤，由于王鑫远一脸卧槽，终究只是勾画了一下关键词。
“这笔好好的呀，”卜一凡在cos的下方画了一个三角形符号，不解，“邵文浩你运气不太好吧。”
“这道题你这样做，先把式子用二倍角公式化出来，”卜一凡认真地对王鑫远讲解着，“然后用图像求解……然后注意这里的余弦……”
记忆中他很少给人讲解或者演示难题的做法。即使数学试卷的压轴题全班只有他一人能写完全部过程，也几乎没有人来求助。大家都很自觉地等待着老师上课的评讲，听不懂就去办公室围追堵截，实在不行就憋着。卜一凡倒是挺乐意，有谁愿意吃力不讨好地唾沫横飞？
王鑫远听着听着，脸色越变越差。他知道卜一凡聪明，但没想到他这么聪明。连未正规学习过的高中数学难题也轻松化解。
卜一凡是孤儿，靠着少得可怜的一点救助金过活，还能考上他们那所贵族私立中学，说明脑子着实好使。但是如果说学校收留卜一凡是为了他的成绩，初升高后他们完全可以故技重施，以高额的奖学金留住这麒麟才子，保不准三年后还能争取个高考状元之类的。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没有学校愿接手卜一凡的学籍。几近天才的卜一凡就这样失学了。
王鑫远清楚，同学们不和卜一凡交往，是因为他总是把自己锁在一个小世界里，言行举止都写着生人勿近。他不知道的是，卜一凡的心中其实热烈地渴望着有谁能够主动找上自己。表里不一的矛盾不可调和，卜一凡看起来越发沉闷。除去天然的邵文浩能主动和他开上几句玩笑，其他人没什么机会能让卜一凡开口。
卜一凡的消失很突然，如同一场轰轰烈烈的过云雨，顷刻间雨过天晴。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同学们唏嘘感慨一阵后就各回各家。什么都可以变成过眼云烟，何况只是一个与自己的未来无甚相关的初中同窗呢？既然已经消失，怕是不会相见，用作谈资也无妨。
所以当卜一凡再一次带着清瘦的面庞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众人不知所措……当然邵文浩除外。
王鑫远受不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这个人无论是说笑还是叫骂，表情的变化都极其匮乏。此时此刻，卜一凡讲着题，看上去严谨又轻松，像个经验丰富的数学老师。
这个人……难道对自己的处境就没有丝毫看法吗？为何总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沧桑得令人发指？冷静地面对世间一切指责，一切坎坷，抓着荆棘却不顾手被刺得鲜血横流。这样的人很……可怕啊。
“……王鑫远，你有在听吗？”卜一凡无语。
王鑫远和欧阳珂一样，什么话都不喜欢憋在心里，不喜欢的人一定当面言明，不明白的事一定刨根问底。要不然他也不会跳出来找卜一凡的茬。所以这时他非常突兀地来了一句，“卜一凡，你是不是没什么情商啊？”
卜一凡惊呆了，愣是没从王鑫远的上下文找出前后联系来，于是他睁着无辜的双眼求教，“情商……情商？”
“你应该知道，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当自己遗世独立，绝世高人？稍稍闹个笑话会怎样？你真的觉得我们会崇拜你？”王鑫远不耐烦地抢过辅导书摇晃着纸张，“你以为我真想问你题？这可是暑假作业，你见过暑假作业不发答案的吗？”
王鑫远咄咄逼人，卜一凡咬着嘴唇脸上发黑。找茬归找茬，会这么明着来的，王鑫远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人。你当他不生气？拦住他的去路，难道他还能扯掉辅导书糊王鑫远一脸？他总是竭尽全力地寻求最和平的解决方式，是因为孩提时代的暴躁给予了他太多的教训。血肉绽开和巨大的伤疤缓慢愈合的痛苦使他的行动逐渐理智起来。可这不代表着他没有心，他也会开心会无声吐槽，会愤怒会悲伤！你王鑫远喜欢的人就是宝贝，讨厌的人难道就猪狗不如了吗！
“呵，你盼着我闹笑话？”卜一凡难得用挑衅的语气问话。冲动是魔鬼啊，他暗暗告诫自己，可不知怎么，身体快过了思绪。
这个年纪的少年，不可能成熟到老辣，他们敏感，自尊，很容易便被激怒。无论外壳多么结实，也掩盖不了小屁孩的特征。
卜一凡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也许下一秒，脑中绷紧的弦猛然断掉，他就会对王鑫远大打出手。他打架可是很厉害的，王鑫远绝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不能，这里是公共场合，讨伐者协会一直在监视他，他不能做出任何引人耳目的举动。要论综合素质，卜一凡绝对吊打这里的每一个人，可别人就是生活得******比他幸福！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卜一凡没有机会发泄自己的愤怒，因为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巨响。圆桌上的陶瓷餐具被人哗啦哗啦地扫到地上，噼里啪啦连绵不绝的清脆碎裂声。
一个剑眉星目的帅气男孩威风凛凛地将手中的茶杯也砸在地上，扭过头对王鑫远和卜一凡狠狠地说，“够了你们，丢不丢人！”
欧阳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