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席间饮了几杯酒,那林管家又再三请托,希望能不要打搅主人休息,那王班头和李屠夫自然是满口答应。
易鸣尝了一口这店中所谓好酒,还是寡然无味,倒是有几个菜做的不错,特别是一个鱼汤,一个肴肉,滋味不错。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各自有事。王班头回到衙门,继续听差;李屠去了肉铺;易鸣则打听了书坊的位置。毕竟是装作书生,不能不做些掩饰,买几本书,买些文房四宝,打消邻居的疑虑。他们这次主要目的还是帮邓涣寻找舅父,揭穿其舅母的狠毒心肠;现在加了一条,扫清城内残害儿童的毒瘤。至于隔壁邻居之间似乎在玩的谍战游戏,与自己无关,没必要卷入其中。易鸣有点懊悔,前两日玩的有点过火,不该横生枝节的。
易鸣买了一刀纸,两只笔,又去买了本时文集,一本发蒙用的韵书。真的是贵,两本薄薄的书,就要六钱银子,难怪穷人难读书。
易鸣转了一圈集市,给邓涣和两个小孩买了些小吃食,又扯了几尺布,算了算时间,“邻居”那边应该完事了,再悠闲的往回赶。路上还”巧遇”了李屠的肉铺。昨夜李屠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是两间门面,却不曾说这两间门面连成一排,足足有十来丈长,五副肉案,肉案上摆着一些心、肝等内脏,案头还悬挂着两三片猪肉,肉案前有七八个汉子在卖肉,门前的柜身内坐着一汉子,却不见李屠。
易鸣没见到李屠,但那柜身内坐着的汉子却早早看见了易鸣。这汉子是郑四,在李屠结拜兄弟中为人最是机敏。他虽然坐着柜台内,却眼观六路,远远的看见易鸣拎着东西,似乎是要穿过市集回家,就安排人通报了李屠,自己则闭眼假寐,装作不知。
李屠也不做他想,毕竟从这集市穿过去后,也能转回家,而且路途还近一些,许是那书生找人打听道路,被人指了条近路。只是奇怪易鸣为什么要自己拎着东西回家,而不是让商家送货上门,不过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操心的。今日林管家提到的高人赵天师,他也有耳闻,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刚下定决心请人收鬼,就有人介绍高人上门,事情有点凑巧。还有昨夜失踪的小厮,说是冒失进了那鬼宅后院,但他私下问过亲信弟子,昨夜无人见到他抓贼,更没人看到他进了鬼宅。到底是这小厮借机去鬼宅打探消息,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被人借机灭口毁尸?现在内忧外患,上面又追的愈发的急,不知道这宅子到底藏有什么秘密。老王肯定跟自己不是一路的,他目的应该也是宅子里的东西,这林管家莫非也是为了这个而来?
易鸣拎着东西,回到家中。邓涣迎了上来,轻声说道:“今儿这里太热闹了,来了三拨人。”
“哦,除了两位邻居,还有谁?”
“先来的是王班头家的,说是昨夜查勘不仔细,还得再检查一次,他们把围墙、房梁都查了遍。后面李掌柜家也派了人,问我们对厨子有什么条件,对清扫的有什么要求。不过明面上来了一路,暗地里还有一路。幸好那两孩子我藏的好,没有露出马脚。”
“那就好。不过你不是说还有第三拨吗?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也没见到人。不过我发现了点踪迹。”
“哦,说说看。”易鸣对邓涣能主动发现、分析,还是挺开心的。
“王班头的人走后,我就感觉到有人进了屋上了房梁,一开始还以为是王班头的人去而复来,又或者是李掌柜的人过来了。没成想,他一直躲在房梁上看我读书。后来李掌柜的人故意过来,说介绍厨子什么的,这一耽搁,再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人都走了。不过这人还是留了点痕迹,一是翻了我读的书,二是动了我的包裹和篮子,三是去了西厢的阁楼。那阁楼的木板上留了一只脚印,虽然很轻,但还是能分辨出来。”
那两个孩子就躲在西厢。昨夜两人想了几个地方暂时把孩子藏起来,比如在地下挖一个洞,比如在某个房间隔一个空间,或者在阁楼上藏起来。后来想了一下都不大合适,倒不是做不到,比如说挖一个洞,这对普通人来说工作量比较大,但对于易邓这种略通法术的人来说,不成问题。甚至连挖好洞的泥沙,都能用宝葫芦吸走。只是这地洞洞口开在哪?人走在地洞上方,会不会发觉?后来易鸣觉得可以用一下视觉误差,人为的隔出一个不存在的空间。厢房作为卧室,天面是有做隔断的,形成了一个小阁楼,这阁楼的开口不在厢房而在杂物间。杂物间用梯子可以上到阁楼,这儿用木板搭就。因为常年无人上来,也没有堆放什么别的杂物,一眼就能望到底,而且木板上有厚厚的灰尘,就算有人过来查看,也会转身就走,不会细查。正因为如此,昨夜易鸣和邓涣从厢房的大床上开了个洞,上了阁楼后用木板分隔出一个空间,又用法术掩饰。如果从杂物间上的阁楼,因为昏暗的环境,加上法术的作用,根本发现不了被隔出了一个房间。至于在厢房中,因为那大床太显眼,人们也习惯的查看床榻,没人会清理床幔,查看天花,就算查看,也看不出问题来。
那个第三人看的还算仔细,去了阁楼上查看,但是看到满地灰尘后,也就没有细究。而王班头和李屠夫的人更是连厢房都没仔细查看,粗粗看了一眼就走了。
“易叔,您说这第三拨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那林府的人?”
“难说,也有可能是对面那宅子的人。”
“啊,别吓我,您是说鬼过来了?这还是大白天的。”
“谁说鬼就不能白天出动?再说那宅子为什么一定是闹鬼,不是有高人躲在里面?”易鸣反问了一句。
“对哦。如果是我躲在里面,只要躲着不露面,再使个几招法术,保证让人以为里面闹鬼。”邓涣也想明白了,“您是说那宅子里面也是个修道之人?那他为什么躲里面躲那么久?”
“这个与我们无关。只要人家不打搅我们,我们暂时也不管这一块。我今天想了一下,我们这两天有点太得意忘形了,牵扯太多,对我们无益,还是先办正事。”
“您说我们先对那么乞丐动手?”
“要先拿他们开刀,不过还得先弄清楚他们背后到底是谁。不能只办了苍蝇,却放了老虎。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醒了,按理说应该发现两小孩不见了。就看他们会不会报到上面去,还是瞒下来。”
“那咱们怎么办?”
“你先去把两孩子带过来,问清楚他们平日里的活动范围。我去熬点粥,这段日子,估计他们都没怎么吃饭,不能一下大鱼大肉,得先用粥养一养。”
两个孩子睡了半夜加一个白天,又被治好了手脚,除了肚子还有点饿,没其他毛病了。只是两个娃娃历经劫难,又苦尽甘来,心智比其他孩子更显早熟,知道都是眼前的易、邓相救,为了不再过以前的苦日子,还得求这位大个子“神仙”才行。两个孩子跪倒在地,女孩儿不说话,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易鸣,小栗子毕竟大一些,开口希望能拜易鸣为师,学得本领。
易鸣倒是没想到两个娃娃想拜师学艺,自己也才半桶水,还没入门,真讲究起来,邓涣比自己都强多了。
“都起来吧。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向我拜师呀?”易鸣一手添着柴火,一边问道。
“您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小栗子不肯起来,妞妞也有样学样。“我们想学好本领,以后能帮助那些被欺负的人。”
“我本领不高,也就是刚刚入门,教我的那位老先生也没说收我做徒弟,但法不轻传,我也不好在他老人家没同意的情况下,随意传授。你们两个经此一难,说不定另有后福。先起来吧。”易鸣还是没同意,又给了邓涣一个眼色,让他扶起两个小孩。“昨夜你们初逢大变,心情激荡,有些来历也没细问,现在先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小栗子见易鸣不肯松口,又见妞妞年幼不明白拜师这事的重要,已经被邓涣扶起来了,只好先作罢,待以后另有机会再提。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想了一下,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小栗子至记事起,就是被一个老乞丐收养。那老乞丐姓胡,收养小栗子也是为了死后有人能帮着埋一下。老胡对小栗子还算好,有吃有穿的供养着,除了偶尔喝点酒,有点发酒疯,也没别的毛病。去年某天,他们住的破庙来了另一群乞丐,不仅把老胡打了一顿,赶出破庙,还不允许老胡在城内乞讨,除非老胡入他们的会。迫不得已下,老胡带着癞痢头(小栗子)入了乞儿会,每天乞讨来的财物要全额上缴,如果乞讨的不够数量,就会被罚被打。老胡没有撑过冬天,一命呜呼。小栗子在老胡死后,也被逼着乞讨,还常常被威胁,如果讨不过钱来就要打断手脚。
“那群乞丐,为头的叫什么?知不知道还有谁在他们后面作恶?你有见到过几个被打断手脚的孩子?你自己的手脚又是因何被打断的?”
“这群花子里面为头的是一个叫刀疤张的,他还有两个帮手,都是身强体壮,其他人都打不过他。听说他上面还有领头的,叫做四爷。我记得前后有六七个小孩子,被打断了手脚,有些是刀疤张做的,有些是别处来的。那些小孩被打断手脚后,就有人装作是孩子的父母,四处搏人同情,有些孩子撑不了多久,他们就把那孩子丢到江里。有个别撑过了的,他们用上一两月,就卖了,据说西边有人买了做药引。”小栗子说出来的事情,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真是一群恶棍。
“上个月,他们骗了一个小孩,那孩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小。本来那刀疤张是准备把那孩子手脚打断的,但那孩子说他是来寻亲的,愿出钱赎人。刀疤张就把那孩子关在柴房。夜里我想着又有一个要遭殃,而且他们随时也可能拿我下手,我就趁夜带着那小孩逃了出去。本想看能不能投奔那孩子的亲戚,结果半路失散了。我在外面躲了几天,结果还是被他们抓到,那刀疤张为了吓唬下面的人,一刀一下,剁了我的手脚。”小邓子过去,一把抱住了小栗子的头。这是代他受过。
“呜呜。”小栗子没哭,妞妞哭了,哭得满脸花。
小邓子只好又过来安抚这个孩子。
妞妞这孩子也是遭了老罪了。她原来并不住在城里,和父亲两人在乡下相依为命,上个月突然有人到他家里,先把她给绑了,又灌了她一包药汁,她就说不出话了。等他父亲回家,有人逼迫她父亲交出什么东西,然后一下一下把她手脚给撅断了,疼的她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有人正带着她在大街上乞讨,晚上她和小栗子就睡在柴房。
“要打坏人,要找爹爹。要回家。”
听着两个孩子的哭诉,易鸣只觉得看到了人间地狱,一定要扫荡干净。
“今晚我再去一次,不能留他们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