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精致的小阁中,李沐风与李三爷相对而坐,旁边一名总角小童,恭敬地为二人添茶。
李沐风端起面前瓷杯,喝了一口,他虽不是什么品茶名家,却依然觉得此茶不简单,“好茶,好茶。我原以为李三爷是只喝酒的。”
李三爷微笑道:“酒喝得多了,未免于身体有害,偶尔喝些茶水,总能活得久些。”
李沐风淡淡道:“只可惜一入江湖便要身不由己。这本就是种没有明天的生活,与其不知何时死在对手手中,倒不如及时行乐。”
“说得好!”李三爷抚掌而笑,“只是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不能请李少侠饮酒了。”
李沐风微微一笑,“及时行乐并不意味着一定要饮酒,能与自己的知交吃饭谈心,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李三爷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个从小生长在蛮荒之地的少年,竟也将人生看的如此透彻,不由感叹,“当年初见李少侠时,李少侠还不过是个普通孩童,想不到断断数年,竟增长了这么些智慧。”
李沐风道:“粗鄙之语罢了,何谈智慧。当年若不是李三爷赐名,我到现在也还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野小子。”
李三爷摆了摆手,道:“你之所以能在江湖中闯出名气,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手中的快剑,甚至是血与泪,与你有没有名字没什么相干。”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等李沐风答话,便转了话头,“当年我初见李少侠时,正值铸剑山庄百废待兴之际,而今境况翻天覆地,却依然是用人之际,不知李少侠能否助愚兄一臂之力?”
李沐风闻言一怔,他倒是没想到李三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他唯一的朋友,拒绝必伤手足之情,若不拒绝又难以在条条框框之中活得快活。
“李三爷,我本江湖浪荡子弟,只求快意恩仇,不求闻达诸侯,若去铸剑山庄,只怕要给你们添不少的麻烦。”
李三爷闻言沉吟,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无意中瞥见了李沐风手中的剑,又微笑起来,“在某些人眼中,李少侠手中之剑不过是块黑铁片,甚至不如孩子的玩具,可在我的眼中却是一块百年难得一遇的铸剑奇材。咱们铸剑山庄最不缺的便是铸剑高手,难道李少侠就不想看看这柄剑出世是什么样子的?”
这条件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没什么吸引力,可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却有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因为铸剑山庄有着令凡铁成为宝剑的魔力,李沐风是用剑高手,自然也难抗拒这种诱惑,眼中立刻闪出难以掩饰的光芒。
李三爷见有希望,又加一剂药,“少庄主所用的惊鸿剑,斩金断玉、吹毛断发不在话下,依我看来,若用山庄最好的铸剑师傅,即便不能为李少侠打造出另一柄惊鸿来,也差不了太多。”
李沐风向来独来独往,内心却又十分孤傲,听李三爷这么说,当真生出几分一较高下的心思来,淡淡道:“这种神器,的确是每个剑客最想得到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一旁侍立的童子上下打量李沐风一番,只觉得平平无奇,目光不禁变得不屑,心中暗道:“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三爷肯带你回铸剑山庄,那已是天大的恩赐,你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可李三爷接下来的话,却令他瞠目,李三爷道:“李少侠但说无妨。”
李沐风毫不留情地道:“我虽久在关外,却也对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有所耳闻。传闻他只不过是个流连于万花丛中的风流公子,于武学一途,了无兴趣,身负血海深仇,却仍不思进取……”
不等他话说完,一旁小童已忍不住拔出剑来,喝道:“放肆!”
李沐风犹如未见,继续道:“阁下如此着急护主,想来我所言不差。”他看向李三爷,又道:“久闻惊鸿剑举世无双,在这种人手中,岂非是暴殄天物?”
李三爷目中微有痛苦之色,似在为少主不争气而无奈,闻言沉吟片刻,才道:“那依李少侠之见,应该如何?”
李沐风淡淡地道:“有能者居之。我与你们少庄主进行一场公平公正的决斗,我若赢了,惊鸿剑便要归我,如何?”
那小童气得手都抖了,虽说自当年一战之后,铸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但仍未有谁敢如此羞辱他们,当即怒道:“少主生于世家,而且天赋异禀,就算偶尔流连于万花丛中,只怕也比你这未经名师指点的野小子强上百倍!”
他提剑欲刺,却被李三爷抬手制止,斥道:“贵客面前,不得无礼!”随后转向李沐风,咬咬牙道:“好,李少侠若肯随我回山庄,那我便安排这件事。”
“嗤—啪!”
二人商议已定,正欲回庄,忽闻半空中啪的一响,那小童脸色一变,立时奔到窗前,往半空中一看,脸色登时苍白,回身道:“三爷,是山庄的求救讯号!”
李三爷对李沐风一拱手,道:“李少侠,铸剑山庄虽已没落,但在江湖中仍有一席之地,他日欲取惊鸿,稍加打听,便知铸剑山庄所在之处,为兄先走一步。”话只说到一半,他已燕子般从窗口掠了出去,那小童对着李沐风哼了一声,便也匆匆下楼而去。
李沐风独自品茗,刚将茶杯送到嘴边,却突然停顿下来,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场正将自己笼罩进去,而且这气场中隐隐带着针尖般的杀气。
杀气无形无质,若非内外兼修的大宗师,极难察觉,李沐风之所以能察觉,并非达到了那种境界,而是因为在无数野兽想要将他当做猎物,他为了活命而锻炼出的。
李沐风心道:“李三爷为何去而复返?这般处心积虑,想要暗算于我,恐失大丈夫行径!”随即又想,“李三爷绝非这种人,若我刚才无礼恼了他,必然不会现在才出手!”
想到这里,他双手在桌子上一撑,人已翻到窗前,回身一看,却是一位身穿粗布道袍的中年人,手中一柄青钢剑,剑尖正刺在他方才所在的凳子上。若非他早已察觉,只怕已命丧剑下,握剑的手不觉沁出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