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越恒看着李鹏身后那高达数十丈的巨型蛛妖，口中喃喃道。
李鹏脸上带着惨胜后的笑容，目光看着越恒，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
看着他那样子，越恒只觉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这只巨型蛛妖，实力至少在道宫秘境以上，就算他现在处于自身的巅峰状态，恐怕亦不是对手。他甚至连这只蛛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都丝毫没有察觉，可见两者间的实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而又不甘的事实。
越恒看着李鹏，目光示意他的身后，李鹏也察觉到越恒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那刚刚还停在嘴角的笑容，在回头望向自己时，便凝固在了那里，变成了惨然和无奈。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李鹏还是隐隐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寒意，那种仿佛被凶猛野兽盯着一般的感觉，让他心中本能地发颤。
李鹏正准备回头看看，恰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那刺痛来得太快，他甚至还来不及细细感应，便感觉整个人已然飞了起来，飞上了半空。
他看到一根粗大的尖刺，像串烤鱼一般，将他串了起来，挂在空中。鲜血汩汩地自胸间流了出来，李鹏只来得及将头往后转一点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巨大的蛛妖轮廓，和那一双在夜色里格外吓人的血红眼睛。
再然后，李鹏的脑袋便无力地低垂了下去，再没有了声息。
他死了。
“李师兄！”越恒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看着那一个高悬在半空中的身影，被蛛妖直接扔进了张开的小屋般的大口里，吞咽咀嚼，然后吞了下去。
越恒的心在颤抖，握剑的手也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愤怒。
那些如同家人般的同门师兄弟，那些依稀还在眼前浮现的一张张笑脸，全都葬送在了这里，变成了蛛妖腹中的食物，变成了无人掩埋的尸骨。
同时，他也在憎恨自己，恨自己的弱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一个个同门师兄弟惨死于蛛妖之手，而无能为力。
“啊！”
越恒大吼一声，仿佛发狂一般，向巨型蛛妖攻了过去。他以一种近乎失去理智的攻击方式，想要宣泄心中的愤怒和不甘，然而两者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越恒还未靠近，巨型蛛妖的尖刺长腿便已是攻了过来。那种仿如死亡一般的感觉让越恒短暂地清醒了过来，连忙用剑挡在胸前。
“咔嚓！”
在巨型蛛妖的尖刺长腿的攻击下，越恒的剑连半秒钟都没有坚持到，便是断裂成了片片碎片。好在，借助长剑抵挡的瞬间，越恒的身子避开了巨型蛛妖的尖刺攻击。只不过，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不是他所能抵挡的，只见越恒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剑碎了。
越恒再也想不到自己可以有什么方法来打败眼前这只巨型蛛妖。
“越恒师兄，你没事吧！”月紧张地跑了过来，扶起身受重伤的越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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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脸慌张的月，越恒很想安慰对方自己没事，只是感觉喉中一股腥甜，根本抑制不住，只见他“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的面色亦是苍白了许多。
“越恒师兄！”月慌乱地扶起他，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些不知所措，她想为越恒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好。
“轰，轰，轰……”
另一边，巨型蛛妖庞大的身躯缓缓挪了过来，每一次细小的挪动，都是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巨大响声，给越恒灰暗的心中增添一抹绝望的阴霾。
“我赢不了……”越恒想让自己站起身来，然而内心深处第一次生出的恐惧与怯懦，让他身上本就惨重的伤势变得更加致命。他只觉自己的身体重逾千斤，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型蛛妖的身躯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月扶着越恒，脸色也是一片苍白，慌张与恐惧占据心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危险临近。
恰在这时，天地间似是突然静了下来，一切的嘈杂都消失不见。巨型蛛妖也似是察觉到什么，庞大的身躯停止了挪动，两只巨大的腥红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往侧后方望了过去。
越恒与月二人，亦是不由自主地，目光跟随着望了过去。
清冷的星光下，一个白衣女子，骑坐在一只五彩神鹿上，仿如九天下凡的仙子一般，向着这方缓缓行来。女子的面貌在夜色中看不清楚，脸上还蒙着一层轻纱，看那身形轮廓，应当是极美的。女子身下的五彩神鹿，似是丝毫不惧怕巨型蛛妖，优雅地迈着步子，就仿如闲庭信步一般。
最让越恒二人震惊的是，女子所过之处，方圆百丈内的草木都似是镀上了一层白霜，更有朵朵雪花，凌空飘落。这奇异的场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不禁沉浸其中，暂时忘了近在眼前的危险。
“咕咕咕……”巨型蛛妖似是感觉到了威胁，发出低沉的嘶吼，它微微挪动了一下身躯，目光从越恒与月二人身上了移了开去，落在前方正朝它缓缓行来的白衣女子的身上，腥红的眸子里，隐隐有一丝躁动和不安。
白衣女子越走越近，巨型蛛妖眼中的惶恐与不安更盛，同时又有一种暴戾，在暗暗滋生，眼看白衣女子已经距它不过数十丈，巨型蛛妖八条巨大的长腿忽然齐齐动了，八根锋利的尖刺仿如发射的炮弹一般，从八个不同的方向向着白衣女子刺去，毫无死角，避无可避。
看到此情此景，越恒与月二人的心都不由得微微紧了一下，白衣女子眼下若是无法避开，恐怕就只能香消玉殒了。
“寒霜如雪落，片片桃花开。”
恰在这时，忽见女子一声轻喝，手中捏出一个神秘的印诀来。下一刻，她周遭方圆十丈的空间，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那些已经近到身前的尖刺，就仿佛被时空的力量凝固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寒霜如雪一般，漱漱飘落，落在那些尖刺上，尖刺顿时也化作一朵朵雪花，散落开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也跟着静止了一般，越恒只感觉自己只剩下眼睛还能动，他远远地看着，白衣女子仿如闲庭信步一般，向着巨型蛛妖走去，在她的四周，雪花漱漱飘落，巨型蛛妖的身体就仿佛冻结的冰雕一般，一动不动。而随着白衣女子走过，巨型蛛妖所化作的冰雕也仿佛随之融化一般，化作一朵朵雪花，飘落下来，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亦或是漫长的几个时辰，总之，越恒感觉自己就仿佛身处梦境一般。他看着白衣女子没有动一刀一剑，就那样缓缓走过，而巨型蛛妖的身体，就在她的的身后化作了片片雪花，崩碎开来，消失不见。
这一切看去是如此得轻描淡写，几乎超出了越恒二人的认知。
不知何时，白衣女子已经走远，对于越恒与月二人，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以她摇光圣女的身份，来此只是为了除妖，同时为依附圣地而存在的那些小门派救下一些门人。不过，那些门派弟子也真是莽撞，没有查探清楚便贸然前来，白白送了性命。
白衣女子走后许久，越恒与月二人才是回过神来，四野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阵阵虫豸的鸣叫声。空气中依然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似是在提醒二人刚才发生的大战，破败不堪的田野到处都是坑洼之地，一片狼藉。
越恒勉强站起身来，在月的搀扶下四处寻找了一下，很遗憾，他并没有找到一位师兄弟的遗体，甚至连衣服、残肢断臂都没有找到。
什么都没有，那些人死了什么都没留下，哪怕是一件可以留作纪念的东西，都没有。
最后，越恒终于在一个坑洞之下，找到了罗艺的刻刀，和他当时未完成的木雕，木雕还未成型，上面只有一个大致的脸型轮廓，看样子像是个女子。
“走吧！回去……”越恒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大氓山，与月一起，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行去。这是一次惨痛的经历，他的心情从未像今日这般沉重，或许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但越恒明白，再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就算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师门，他也不得不回去面对。
返回水月门，越恒与月二人近乎用了半月的时间。一路上，两人相互搀扶，彼此照顾，关系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只不过，巨大的悲痛压在心头，越恒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东西。
“快看，越恒师兄回来了！”
“他们终于回来了……”
“咦，怎么只有越恒师兄与月师妹两个人，其他人呢？”
……
半个月的时间，越恒的伤势好了不少，也终于可以带着月，御剑飞行返回落霞峰。只是，看着一张张满怀期待的笑脸在广场上迎接，越恒便感觉心中一阵刺痛，险些从飞剑上跌落下来，吓得下方的众人也是一阵担心。
“越恒师兄，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你们都去了快有一个月了呢！”
“越恒师兄，其他人呢？怎么不见他们？”
“越恒师兄修为最高，一定是他率先回来通知我们，其他人还在后面吧！”
……
看着一张张笑脸围拢上来，越恒很想让自己也笑起来，却是做不到。他甚至连告诉这些人真相都做不到，他只能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任由这些人将他围在中间。
一众水月门弟子欢声笑语了一阵，渐渐发现了越恒神色的不对，远处的天空上平静如水，也丝毫没有人要来的样子。看来，此次前往大氓山的其他师兄弟，并非落在后面，而是根本不能来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去，渐渐变成死寂，悲伤在整个落霞峰上蔓延开来，再没有人开口说话，隐隐中，仿佛有人低声哭了出来。
哭声初时低缓，渐渐越来越大，变成了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回来？”
“我的罗师兄呢！还我的罗师兄……”
一个女弟子瘫坐在地上，大哭道，她并非想指责什么，只是内心的情绪有些崩溃。
紧接着这位女弟子之后，是更多的哭声，更多的指责和埋怨。越恒一一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他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黯然地向那名女弟子走了过去，将罗艺留下的刻刀与未完成的木雕放在她的身前，轻声道：“这是罗师兄唯一留下的一些东西了……”
“这是罗师兄的刻刀，罗师兄答应要送我一个木雕的……”女弟子看到刻刀和未完成的木雕，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像是看到了极为珍爱之物，连忙捧在手心，收进怀里。
闻言，越恒只觉心中一紧，有着无以言喻的苦涩感觉，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将目光往别处看去。
恰在这时，颜秋月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了起来，有如黄钟大吕。
“越恒，月，大氓山之事为师已经知晓，你们二人速来大殿一趟，为师有些事情需要交待！”
“是，师父。”越恒应道，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与月一起，往水月门的处事大殿而去。
大殿中，颜秋月高坐高台之上，水月门各大主事长老分立两侧，静默不语。
“见过师父（见过师父）。”
越恒与月二人，几乎同时跪下身道。
“起来吧，大氓山之事，圣地那边已经告诉我了，此次是我疏忽，你们能活着回来就行！”颜秋月开口道，话中略微有些疲惫，整个人看上去也仿佛比之前苍老了许多。显然，大氓山之事，对他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好在越恒与月二人最后活着回来了，没有全军覆没。
“越恒，你的道心已乱，恐怕不利于往后修行，为师罚你去后山面壁三年，三年后方能恢复自由之身，可有异议？”颜秋月厉声道。此次大氓山之事，颜秋月自己知晓后也是道心有些不稳，他自然能看出来越恒的道心已乱，需要好好调整，否则以后必成大患。
“谨听师父教诲。”越恒恭声说道。他确实需要好好静一静，大氓山之事，如今已经在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若是无法走出这阴影，越恒以后的修行恐怕会止步不前。
“面壁之事，即刻动身，退下吧……”颜秋月最后挥了挥手，命二人出了大殿。
